作者:啸月山人陈铭鉴
相传权寨地方古名小桃店,后改名权店,旋又改名权寨。惟改名始于何时及其原因,则莫知其详。至清同治九年,豫抚李子和中丞鹤年所刻河南全图犹称此地曰权店者,必系当日採辑人根据西平县志旧图名称故而出此,实则此时已在改称权寨之后也。
县境共分二十一保,每保复区分二里、三里不等,然常济保只分为上下两里,而权寨则常济保上里之地也。
民国二十三年《西平县志》(陈铭鉴总纂)中的常济保
权寨东南去县治三十五里,西去舞阳县城四十五里,为东西往来孔道。曩日本省巡抚大阅及学使轺车由南阳赴汝宁或由汝宁赴南阳皆必经此。
此地西与舞境接壤,北与郾境接壤。自舞、郾两县交界处起点计算,无逾十里以外者。
寨北滨淤泥河。以河流自西方来,西为酉方,酉在干支中属金,故亦名金水河。河源有二:一曰黄龙池,在寨西六里尽头河庄;一曰黑龙潭,在寨西二里黑龙王庙侧。下流至郾城五沟营入洪河,长约七十余里,在县境中除洪河、柳涯河外,以此河为最长。
淤泥河发源于黄龙池、黑龙潭二处尽人皆知,而不知此外尚有二支流焉。兹特详述如下:一支由吴城镇东门外曹庄起点至黑龙潭止,长约十四里,土人俗称“大沟”。相传此沟为农人所开,故无甚湾曲。夏日大雨时行其流甚旺,冬日则涸。一支由师灵寨北王庄东南隅起点至黑龙潭东侧止,长约十二里。每至夏秋之交,大雨一降,则师灵冈上之水皆偱此支以汇归于淤泥河,而河水必为大涨。
啸月山人陈铭鉴
寨内东街李姓与西街杨姓相传均为本地土著民族。自清初顺治间陈舜典、陈王廷由李庄杜村西迁以来,陈氏子孙渐形蕃衍,而杨、李二姓有逊色焉。
咸丰九年己未十月十三日,皖南捻匪过境,大肆焚掠。翌年庚申三月,陈中书、陈麟德等力倡建筑寨垣之说。会议于陈氏祖祠,众赞成。是月二十一日陈中书先自东段督众开工;二十六日陈麟德亦自西段开工,至七月全功告竣。综计寨垣周围共长七百五十四丈三尺三寸二分;南北距离九十四丈,东西距离二百九十五丈一尺三寸七分。是年八月,又有大股捻匪猝至,以守备严固未被蹂躏。其后捻匪屡次由此经过,卒获保全者,皆坚壁清野之效果也。
当未筑寨以前,东曰陈庄,西曰权寨,中间以玉皇庙为分界,不相联属。寨既筑成后,东西合为一村,定名曰“权寨镇”。自是畛域悉泯陈庄之名,几无知者。
先曾祖鹿苹公道光中人,家富好士,购书万卷贮之楼上,资人借阅,一时文人学子颇蒙其利。及咸丰己未十月捻匪过境,所有藏书楼两座均被贼焚毁,时人惜之。
同治元年冬月捻匪过境时,寨内防守甚固。匪党分布于淤泥河北岸冯庄、朱庄、牛庄、葛庄一带,彼此击柝声相闻。据父老传言,是时大雪方霁,夜间雪月交映如白昼,守陴(pí女墙,即城墙上的短墙)者皆荷戈植立雪中,无懈容。
同治五年丙寅秋,淫雨连绵,寨东北隅女墙多为雨所冲圮。忽一日捻匪麇(qún成群的)至,寨中人仓卒伐树木以塞缺口,竭力守御。匪萃于寨北武庄、苗堂等处,并未攻寨,仅在此一宿即去。事后闻此股捻匪系被官军击败,正在追逐中,故狼狈乃尔。然此寨之未遭蹂躏,不可谓非天幸也。
自咸丰己未皖南捻匪扰境之后,清廷命毛文达公昶熙为豫省督办团练大臣。庚申,邑宰姚诗雅奉毛公檄创办乡团。全境共分为五团,每团设团长一人,指挥一切。以“仁义礼智信”五字为各团标识。县城内设一团,仪封、合水、权寨、重渠四大镇各分设一团。权寨为“智”字团,团长即陈麟德。
寨内西街陈氏楼房颇多,而以陈朗山大令所住楼房为较大。相传乾隆五十一年岁大饥,朗山之高祖有名重光者建筑此楼,以工代赈,四阅月始落成。工人除自行饱啖外,每日晚每名必另给大馒头四个,嘱携归以饷其家。人至今传为美谈。
陈蔚昌字霞樵,本寨中人,喜酒好客,尤工吟咏。道光间尝于金水河南岸建筑亦园,盛植花木,一时名流过从无虚日。及霞樵没后,此园亦萧条矣!光绪丙申,豫抚刘景韩制军树堂大阅过境,在此小驻,见园中海棠一株大可合围,犹称赏不置。
儒医关三锡布衣鸿恩,权寨东北关庄人,自其父某即寄居权寨。家贫力学,赋性高傲,不屑与流俗伍,陈氏阖族咸敬重之。生平为人排难解纷,有鲁仲连之风。
光绪丙午三月,仁义会匪首苗金声等在遂平县八里铺倡乱,扰及西邑金刚寺、祝王寨等处。一日,忽传苗匪猝至,寨中人人洶惧,逃避者甚多。已而苗果至,下令曰:“此陈氏之里也,有犯不赦。”阖寨竟获无恙。
余(编辑者自称,下仿此)住宅前街地势东面微凸,每逢霖雨,水皆西流。术者称此为逆龙水,主吉祥,利于居民。不知此实井蛙之见,水性就下,势出自然。试披五大洲舆图观之,欧、美、非、澳各洲河流西行非止一处,固不独帕米尔高原以西之水为然也。彼守旧之堪舆家乌足与语此?
每岁元旦节后,里人必互相帖请饮酒,名曰“吃春酒”。彼此往来酬酢,往往历十数日而犹未已。熙熙皞皞,如登春台,殆乡饮酒之遗风欤!至中秋月夜,各住户暨商店亦必设筵置酒,互相邀饮,拇战之声通宵达旦,是亦一岁中欢娱快乐之日也。
每逢奇日,寨内早晨有市,商贾云集。附近各村人民有所需要时,均来市採购。平日会集之期甚短,约两三小时即散。惟腊月下旬市期较长,有延至日中始散者,土人谓之“年市”。偶日则否。
民国纪元前一年辛亥八月,武汉革命军起,各处土匪乘机窃发。邑宰朱名炤会同绅民创办乡团,招募土著壮丁充当团勇,分地扼要驻守。本寨陈氏祖祠内驻扎团勇百名,以资镇慑,而土匪始为敛迹。是时常、洪、王、师四保联合为一镇,本寨所驻团勇即名曰“常”字镇团勇。团内总务员系邑拔貢栗廉芳,教练员系邑廪生葛茂林,会计员系邑监生郭连陞,而本寨生员陈铭铨则检察员也。
本寨邮局系于民国纪元前一年辛亥十月由陈铭鼎茂才创设。先是铭鼎在郾城漯河镇邮政局学习邮便数旬,归里后创立此局,盖即郾城邮局一分柜也。然自此局成立后,交通上颇形利便。各项新闻纸类直达无阻,风气益见开通。论者谓邮便为输入文明之导火线,洵然。
咸丰庚申七月,本寨建筑工竣。先叔祖星垣公烺曾为文以祭四门。其祭东门文云:“峨峨门楣,紫气来东。忧无烦顾,道自此通。鳄鱼远徙,狐鼠潜踪。林林总总,共沐惠风。”西门云:“蠢兹妖魔,扰乱金方。天眷西顾,门闢煌煌。一呼百诺,铁壁铜墙。西人安居,乐且无央。”南门云:“新作南门,悦近来远,高屋建瓴,薄贼于险。风也莫竞,人不复反。从此邑人,得安息偃。”北门云:“美轮美奂,锁钥北门。犬牙相错,击柝夜闻。同舟共济,歼厥妖氛。金河千里,长此氤氲。”
咸丰七年丁巳六七月间,飞蝗忽至,遮天盖地,极为众多。凡涩叶之草皆被食尽。惟豆、棉、芝麻、红芋叶不食。乡村市镇结队冲过,虽捕之亦不惧也。未几捻匪张总愚由西南直趋东北,经过权寨,吾家藏书楼两座均被焚毁,时己未十月十三日事也,距蝗生之年仅两岁耳。天灾人变,殆相应而至乎?
同治十一二年间,寨北蛮杨村农人耕田,往往于地中发见异物,形如初生之小儿,官骸俱全,皮肤作黄土色,但皆无窍孔。或曰此地鱼也,或又曰此肉芝也,可食,然亦无敢食者。暴诸日中,亦不腐烂;若用绳缚在树上,次日即不见。
光绪三年丁丑岁大饥,豫西一带尤甚,道殣相望。西北流氓往东南逃荒,由权寨经过者络绎弗绝。家严目睹而伤之,尝仿杜工部庇寒诗,有句云:“安得米粮千万石,大济天下流氓无饥寒。”其胞与之襟怀可想。
相传吾家楼宅及族叔雪斋先生楼宅均系前明范仪宾故宅。范为朱明宗室崇王之姻戚,故称“仪宾”。
寨南一里有土窑一座。窑西南隅冈地故名范冈,旧系前明范仪宾之地,今则为吾家所有矣。
范冈迆东南半里许旧有村庄一座,名狼牙庄。相传此庄居民养犬最多,尝有搏噬行人之事,狼牙之名实由此起。厥后经众举发,有司严行捕治之,而犬势遂衰。今则此庄夷为荒丘矣,桑田沧海,不禁感慨系之!
寨后淤泥河下游至郾城五沟营与洪河会流,次至新蔡县境与汝河会流,又次至豫皖交界处与淮河会流,下通洪泽湖以入于江海。然则权寨一隅,实居淮河流域,而淤泥河一水亦即与海洋息脉相通也。
本寨四门当初建筑时皆嵌有横式石刻匾额一方,南曰“迎薰门”,北曰“金水寨”,东西均曰“权寨镇”。字大可盈尺,笔力劲遒,闻系寨内名士陈赓飏明经所书。
寨内有火神庙颇著灵异。每年正月二十五六两日,里人必醵金演剧以邀神贶(kuàng增送),无敢愆期者。各家姻戚例应来权贺节者亦多于火神会期始到,盖兼为观剧地也。然居民度岁时所备食物至是非垂尽即腐败不堪食,势不得不另行採购,以备款客之需,贫者尤苦之。而学子、农夫非坐待会期过后亦多不肯从事执业,一若天下万事皆无重于此会者。光绪丁未春,余与族祖朗山暨朗山之子国肃在寨内创立两等小学堂一所。依学堂定章,阴历正月二十日开学,以此会之梗,未能实行。屡欲改革之,以迷信神权者多,阻力亦复杂,莫之应。会前清德宗晏驾,例禁演剧,余与朗山乘机力倡改革火神会期之说,并诣庙对众宣言曰:“主张改会期者为便民计也,神如不悦,请专咎主者,勿波及。”闻者皆咋舌,然会期卒因是改定为正月十四、十五两日。此宣统元年正月事也。惟据里中父老传闻,道光以前火神会期本系正月二十八九两日,以与舞邑吴城镇会期冲突,始改为二十五、二十六两日,并非绝对无此先例也。
居民除敬畏火神外,兼祀土地、青苗诸神。每岁麦秋既登以后,亦必演剧酬神,无敢违者。特演剧日期向无定限,可以自由选择耳。又寨内有文昌魁星阁一座,从前科举时代信仰者众,香火亦甚盛。自科举停罢,大不如前。呜呼!时局变迁,世态炎凉,即鬼神亦不免受其影响,可叹亦可笑也。
寨内西南隅大坑俗呼“龙坑”。岁旱,居民即于坑中培塑土龙,昼夜焚香祈祷,得雨乃已。余髫龄时曾及见之。厥后科学发明,民智渐启,二十年来此项迷信举动已不复睹。
本地正居温带之下,气候寒暖适中。夏多南风,冬多北风。雨量平均,每十五日必落雨一次。
本寨位置在京汉铁路以西,相距约三十五里。凡往来京汉须由西平县站或郾城县站搭乘火车。惟西站较近,而郾站较远;西站较小,而郾站较大,此其不同之点也。
民国二年八月十一日(即癸丑年七月十日)黎明,土匪朱登科率贼百余人自东北隅袭攻本寨。寨陷,居民负伤死者六名,焚毁房舍七十余间,损失巨万。此为自咸丰己未岁后,数十年来未有之浩劫。先是四乡伏莽潜滋架人勒赎之事日有所闻,寨内养有团勇二十名,屡出缉匪破案,以是为匪所切齿。当寨未陷之前一日,团勇犹在北许庄、孙庄一带搜剿匪巢,惜是役团勇阵亡三名,士气稍挫;土匪遂乘夜四出勾结,伺其不备而袭击之,寨遂失守。
自权寨被陷后,匪势益炽,白昼横肆抢掠,毫无忌惮。民国二年九月二十日,土匪董文灿、张大钤等四十余人盘踞寨西南五里白庙村。十月四日匪首朱登科又纠匪八十余人盘踞寨东门外大张庄。声势洶洶,寨内一夕数惊,几濒于危。既而经官军于民国二年九月二十二日暨十月九日,先后将白庙村、大张庄各股土匪击散,本寨幸未再受蹂躏(案:白庙村一役土匪董文灿、张大钤等当时即均被官军擒斩。大张庄一役匪首朱登科遁去,至民国三年二月十四日始伏法)。
当大张庄股匪围攻权寨时,寨内陈铭铎茂才于民国二年十月六日夜半,由寨垣缒出赴县署求救。县长王言綍(fú)商请驻西陆军督队官柯某率兵一连,于十月九日晨五时赴援。是役也,毙匪七名,伤九名,获枪械十余枝、马六匹,余匪均逃窜。
同治中叶捻匪肃清后,四十年来地方晏然无事,本寨垣墙渐就倾圮。殆辛亥武昌事起,土匪亦乘机骚动,而豫南一带尤甚。本寨居民陈书绅、陈增益、陈铭铎等于民国纪元前一年十月间,倡首修寨浚濠。备历艰辛,兴工凡三次,计时八阅月而工始完整。呜呼!亦难矣哉!
本寨南门楼与东门楼自光绪壬寅年后渐次倾圮,主管者委靡弗振,延置不理。殆民国二年十二月间,寨内居民陈品玉慨然引为己任,倡率修理。不数月,将南、东两门楼建筑一新,时论多之。
民国三年春,县长陈守谦倡办清乡,分西邑全境为四大区:以仪封镇为南区,权寨镇为北区,丁寨为东区,合水镇为西区。每区设清乡局一所,局勇六十名。局用经费以每地丁银一两加征钱四百文充之。权寨清乡局系于三月二十八日(即甲寅三月二日)成立,六月二日裁撤。局长赵麟绂、副局长陈国烶、会计兼书记陈铭铎、管带王捷三、教练武景绪,办事均甚认真。历时虽不及七旬,而地方萑苻(huánfú盗贼)赖以肃靖。
民国二年八月间土匪朱登科等攻陷本寨时,寨内住户陈朗山、陈桐山、陈峄山各家大门楼均被匪焚毁。而峄山宅内房屋被毁者尤多。其余居民被扰者亦复不少。惟余宅尚未遭波及,亦云幸已。
寨南范冈相传元、明之间冈上有古寺一座,其后因寺僧不法经官治罪,寺亦旋圮。然此地仍不时发见奇异之事。闻百年前冈南竹园沟村民某,一日由权寨乘醉夜归,出寨后遥望冈上灯火荧荧,其光甚微。急趋前挑灯视之,见白金纍纍堆满于地。某喜甚,即怀夹一块,奔告其家人具车来载。比至,而东方已白,乡之所见,均归于乌何有之乡矣。取视怀中金块,上镌有“拨灯人五十两”数字。遂怅然而返。余按此事荒渺无稽,断难深信。然父老传闻已久,姑认为妄言妄听可也。
寨内街市宽敞,路旁植槐,间有大可数围者。每当夏日,交柯连枝,绿荫扶疏,禽鸟飞鸣上下,风景殊觉宜人。
每岁正月元旦过后,各乡农人必集会习为鱼龙曼衍、狮子罗汉之戏。届元宵节日,即结队提灯,鸣锣击鼓,赴本寨暨附近各村任意游耍,熙往穰来,鱼贯而进。遇有燃放花炮以欢迎之者,必就地盘旋,尽力献技,手舞足蹈,各极其妙。往往夜阑更深,皓月西斜,鼓吹欢呼之声仍然弗绝。农人终岁劳动,此乃其极自由快活之一日也。
本寨居民俗尚敦朴,多以耕读为业,工商次之。土产以小麦、大麦、高粱、芝麻、黄豆、黑豆为大宗。出口货以芝麻、黄豆占最多数。商业以水旱烟丝为最盛,有雪丝、紫建等名目,销路甚广。然原料皆购自宛南邓县,制造出售,并非本地土产也。殆民国三年以后,烟税加重,此项生意颇受影响,近更萧条,大不如前矣!
本地多旱田,不产稻米,居民以面食为主。面分黑白二类:白面系以小麦磨粉为之,黑面复分大麦、高粱、黄豆、黄米、黑豆、荞麦数种。大概富户多食白面,贫户多食黑面,食米者绝少。
肉食普通以鸡、豚、鱼为主,牛羊肉冬日食者较多,夏日较少。鸭产稍稀,非盛筵不具。
衣服多以棉布为之,夏日衣纱、冬日衣裘者什无一二。迩来风俗渐趋奢华,中人之产亦有被纱著裘者。
酒食酬应昔俭而今奢。据父老传言,四十年前虽甚富户燕客,海参一味席间绝不经见。近则家号素封者,平常宴会辄用海味;一遇盛馔,鱼翅具陈矣!
每岁清明节日暨冬十月朔日,居民必购备香椿、酒食各赴先人坟墓前焚烧祭奠,元旦节日亦然。殆礼所云“春露秋霜”之义欤!惟遇清明节时,必先期二三日搬运新土增筑丘陇(元旦、冬十月朔日则无此),俗曰“添坟”,实即由古扫墓说推演之也。
本寨陈氏祖墓多在寨东五里圪垱庙(圪垱冈),左右一带每届元日、清明、十月朔祭扫之日,自权寨至圪垱庙马龙车水,络绎于途,一望而知为大族也。
土俗新妇初到三日内,凡属居邻,无论男女老幼均可往观。主人不惟不加禁阻,且反致其欢迎之意。若与娶妇之家分属近族,当新妇初到之夕,必制备刀切细面一盘、清酒两壶送至妇家,俗曰“送饭”。唐人咏《新嫁娘》诗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送饭之礼未详所出,想因新妇初到,未便作羹,特庖代以饷其舅姑欤。
凡新妇初次生子,族邻必馈送食物,俗曰“送粥米”,其实不尽粥米也。满月后,生子之家对于馈送食物者必一一设筵邀饮,以酬其雅。
丧葬之事贫与富者微有不同。贫者死后即棺殓以葬;富者死后开吊毕,必在堂停柩三十五日或百日或经年,俟茔地择定,然后葬埋。间有茔地早定,亦必停柩数月不即葬埋者,盖以为非如此不足伸孝子爱亲之意也。至招僧讽经为亡人忏悔,则陈氏阖族无论贫富,从未经见。富户葬亲必为亡人题主,其办法:葬期数日前,即于宅外另择空旷处所搭盖彩棚。棚内一切陈设务极华丽。届题主之日,必招致鼓吹,具备盛筵,请主官,延傧相,一应仪节均于彩棚内行之。棚内除题主行礼时暂禁闲人阑入外,余时皆任人观览。往往彩棚初落成,附近各村庄男女即结队来观,数日之间络绎弗绝。
寨以“权”名,未详何所取义。或曰此地最初为权姓所居,因以其氏名之。然代远年湮,殊无可考。惟清同治、光绪间,有寨东赵庄权氏父子二人在此开设药店,为人疗疾。据称先世本系此地居民,未知确否。权氏之子名南薰,号琴斋,性极忼爽,医术亦颇精邃。当时与余先叔父杏圃暨关布衣三锡并以良医见称。至其父,当余孩提时已衰老不复行医,未能知其父名字,但尝见其白发飘萧,招摇过市而已。
家严尝言,清咸丰九年十月捻匪过境时,寨内居民有孝子葛袅者,背负其母而逃。遇贼于途,呵令弃其母为之牵马。袅不应而疾走。贼怒,持矛追击之。袅仆而其母无恙。
寨内陈氏祖祠建筑颇宏敞。每岁元旦节日黎明,陈氏老幼即咸集于此,先向祖先神牌行贺年礼,再向族中齿尊者依次行礼。礼毕,然后分班赴东西街各家宅内互相庆贺。冠裳济跄,雍容肃穆,见者罔不叹为知礼。
陈氏祖祠每遇冬至节日,必举行大祭。牺牲、酒醴、鼓乐一一具备。届时陈氏同族无论正支、旁支,均齐集行礼,即远居外乡者亦多来与祭。祭毕,共享神胙,觥筹交错,尽欢而散。
余住宅内大楼迆东北隅旧有白椿一株,干霄蔽日,大可四围。闻系元、明间植物。咸丰六年丙辰秋,先王父菊园公以其材堪栋梁,谋伐而用之。邻人闻知,咸来劝阻,谓此系数百年前古物,枝干奇特,禽鸟乡不敢营巢其上,营则辄毁,或为鬼神所凭亦未可定,伐之恐有不利。公以其语近迷信,弗听。遂仿韩文公驱鳄故事,为文祭而伐之(文载《来薰堂文钞》)。洎庚申创修寨垣,此木即充作建筑金水门(北门)楼之用。
先王父菊园公行年三十,家尚殷富,良田可千亩余。殆丙辰伐椿以后,未及四载,即有捻匪扰宅,东西两楼均被焚毁之事(事在己未十月)。是役也,损失甚巨,自后产业渐落,大不如前。或曰此皆伐椿之咎也,其然岂其然乎(案:盈虚消长之理本极奥妙,未容臆断。或人归咎伐椿一说,荒诞无稽,殊不足信)?
相传本寨未筑垣墉以前,东西来往路线系由东南隅迤逦而西。今寨外巽方通城之路暨寨内东南横街、中正街、西大街皆昔日辙迹所必经也。
宗教一门,此间大部分人士皆以孔子为依归,其他宗教信仰者绝少。民国四年春间始有数人崇奉天主教,然时有出入,并不专一也。
陈孝子国顺字砚农,清光绪庚寅岁父死葬后,曾依墓侧结庐居守三载。迨后,县官左辅、学使朱福诜(shēn)均旌表其门。其庐墓处即在寨东金水河南岸,距寨约二里许。
余家先世藏书楼两座,自经咸丰九年十月兵燹后迄未复筑。民国纪元前十六年丙申冬,始就西楼故址北段改建茅庐一椽。自丁酉至辛丑数年间,余日夜讽咏其中,翛(xiāo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然自得。窗前古榴一株(余之书斋以“古榴”二字命名,即本此),双干交叉,奇特可喜,闻系家严童时自上蔡栗氏宅内移植于此者。经历劫火,屹然独存,亦异哉!余尝赋诗纪之,诗载《啸月山房集》中。
本寨垣墙周围尺数前已略有记载,兹再分段晰述如下:(甲)由南门至东门长二百零五丈六尺四寸四分。(乙)由南门至西门长一百六十六丈八尺五寸三分。(丙)由北门至东门长二百十七丈一尺七寸二分。(丁)由北门至西门长一百三十四丈六尺六寸三分(计算四门周围距离尺数均系以各门中线为起讫之交点)。综计共长七百五十四丈三尺三寸二分。此民国四年十一月十二日(乙卯十月六日)余亲临勘丈之确数也。但是日实施丈量系在寨垣之上,并非在寨垣之外,抑又不可不知。
咸丰十年庚申四月间,筑寨工人在东南隅挑挖寨濠,掘地将及丈余,忽发见一形色异样之土股,状如长蛇,不见首尾,由西北蜿蜒而东南。于是群相愕眙(chì吃惊瞪眼),莫知所措。当时有精堪舆学者往观之,谓系附近某家祖墓风水来脉,未知然否。
寨外东北隅朱桥(即附郭金水河桥),相传五十年前常发见鬼怪之事(传闻蓝布衫鬼最为狰狞,屡有要击行人之事)。每日黄昏以后,非有二人以上同行,无敢经过其地者。近则魑魅潜踪,履道坦坦矣。
余弱冠时习闻本寨东门里小庙土地神异常灵应,附近居民香火祈祷者日必数起。忽一日神像为人盗去,众大失望,乃亟召泥匠模仿旧日神像复塑一尊,供奉如初。而灵应竟远逊于前,殊难索解。久之,香火祈祷者遂不复见。
寨北苗堂纸扎匠徐克明,道光间人,技艺精巧,遐迩驰名。尝在本寨西门外道北敞地用秫干搭盖大宅一所,占地十亩有余,名曰“黄河九曲湾”,曲折玲珑,颇具五花八门之妙。游人入内瞻览,必须沿线行走,否则即有途穷之患。闻当日四方来观者人山人海,弥月之后始获撤去。
寨内玉皇庙创建已久,向为东西分界之点,固吾里一大古迹也。民国四年十月(乙卯九月),余由浙归省,见此庙周围垣墙倾頽殆尽,衋(xì伤痛貌)然伤之。特商请族叔增益、国肃、品玉暨胞兄铭铎诸君,督工重加修葺,藉此观瞻。
本寨义塾系由陈依中茂才于清道光间倡首捐设,在玉皇庙东侧购地筑舍,延师授徒,七十年来成就甚众。光绪丁未春,余与族祖朗山公及公子国肃合组两等小学一所,即系以义塾母金为基础。惟原有塾舍数间,当时因破漏不适用弃置之。迨乙卯秋,余拟择地增设国民学校,因里中别无适当地点,特往勘义塾故址,则曩日破漏塾舍已不复存在。但见一片干净土与庙为邻而已。
西平县权寨镇风土志终。
(温占红先生提供)
【作者介绍】
陈铭鉴(1877—1945) 字子衡,号莲友,别号啸月山人,权寨镇人。明翼10世孙,增锐3子。清光绪九年(1883)读私塾,二十年(1894)入县学,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举人,三十一年(1905)春赴北京游学,在京师私立文明学校读日文半年,三十二年(1906)到豫南师范学堂学习,一年毕业,成绩名列第一。三十三年(1907)2月,任汲县县立高等小学校长,7月回县任西平劝学所总督兼县视学、师范传习所所长,9月任省视学、专司归德府、陈州府及开封东5县学务。宣统元年(1909)2月,改任汝宁府官立中学监督,7月调汝宁府初级师范学堂及第二中学监督,兼禁烟会会长。1913年经河南省议会公举为参议院议员,由参议院选举为民国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同时,在北京中华大学法律科晚班肄业。1914年2月,被聘为山东省行政公署调查委员,曾登岱顶,谒孔林。8月,受聘为总统府政事堂政治咨议。不久,帝制议论獗起,遂南渡江淮,遍游南京、苏州、上海、武汉等地名胜,借以消愁。因宦途不通,政界失意,遂继承先祖和父亲纂修县志的夙愿。寓居北京,对康熙三十一年《西平县志》精选删补,旁征博稽,日积月累,汇编成集。1922年夏,全县官绅议修县志,公推铭鉴为总纂,后因筹款受阻而中断。但仍不气馁,8年中,一直坚持修志,从不懈怠。1932年2月《西平县志》 (民国本)脱稿,1934年付梓成书。其它著作有《啸月山房文集》6卷、《诗集》6卷、《古榴斋诗话》4卷、《莲友偶笔》3卷、《西平县权寨镇陈氏大族谱》等。(资料来自中国家谱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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