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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芦叟专栏 | 信*念

免费算命 宝宝起名 2022-04-14 3 0

「青未了」芦叟专栏 | 信*念

文|芦叟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邻居大婶,柳氏,名湖兰。育有一女两子。

打我记事起,大姐已嫁到临村,大婶一家三口过日子,从没见过那位大叔。

渐长,听大人说,大叔以前做豆腐为业,等到五八年形势是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的年代,家家凡是姓铁叫铜的东西都上缴归了公,大炼了叫钢铁的疙瘩,哪里还有锅?没有了锅哪里还做得了豆腐?即使做了豆腐,村里大食堂都在大搞减肥食品,谁还有兴趣啰啰这白乎乎,软塌塌的东西!眼看着肚子瘪了又瘪——我们不说饿,我们是乐观主义—-大叔只好和四个同村的一块去闯东北。

据同村的与大叔一块闯东北的我称为二大爷的二大爷讲,他们四人到了沈阳火车站,便下车想找点吃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抓氓流的来了——注意此处抓的是氓流,而不是抓流氓——-当时车站上氓流汹涌,听此一喊 ,无异晴空一声炸雷。但见人人抱头鼠窜,轰然尽做鸟兽散——没看到鬼,也沒看到虎呀狼呀的,如何这般风光?二大爷与大叔恰恰在逃窜中被人拃住,押送到沈阳某处氓流遣送站。

遣送站并不把人立即遣返,而是把他们拉往一山上开山打石头。十天之后,把他俩放出。这时,大叔发现携带的一件老棉袄丢在了里面,于是大叔便又折回去找,等到天黑,也未见大叔出来。心急火燎的二大爷只好登程去吉林投奔他的一兄弟,寄给家里的信中让把与大叔走散的消息捎给了大婶。

我至今还记得大婶院里的两棵枣树。

两棵枣树一棵是棠枣,一棵是小枣。秋季一到,满枝珠玑。那枣味呀,怎一个酸、甜、脆了得!那压低的枝儿象钓杆,那细溜溜的秋风是钓线,那枣的香味儿就是钓饵了,害得我一天几趟地往大婶家跑。大婶好心肠,只要我一去,大婶就顺手抄起一竹竿,随意往树上一挥,“噗噗啦啦”的一地珍珠玛瑙,任我兜,任我捡…..大婶家吃饭时,总是多出一只碗,那碗里盛了饭,碗上平放着一双筷子,那时的我常疑惑,那碗饭是给谁盛的呀?

大婶会抽烟,我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了。一年四季的早早晚晚,大婶常坐在自家堂屋的门槛上,拿出有一拃半长的旱烟杆,把烟锅伸进皮烟袋里,一拧,抽出,用拇指按实落了,“蹭”地一下,划着火柴,两相凑近,猛吸一口,烟锅里便猛的一红,两股白烟从大婶的鼻孔中徐徐而出……烟雾缭绕,如丝如缕,如缕如丝;由浓而淡,由淡而浓。“巴嗒巴嗒”,大婶抽了一袋又一袋;“滴答滴答”,时光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巴嗒巴嗒”声中,大婶原来平展红润的面容变成了黃土高坡;原来的一头青丝,也被那缭绕的烟雾染成了白色。大婶一边吸着烟,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象在跟人说着话,那时我小,光顾着玩,没注意大婶在说什么。却记住了大婶吸完烟,磕着烟锅,常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叹息很长,很重!“唉”——这声叹息把大婶的背压驮,把大婶的身高压矮!

等我上了小学,能会写信的时候,大婶常找我写信。信上的内容是一致的:大叔的姓名,年龄,身高,大致模样。说白了就是一封寻人启事。邮寄的地址没重样的。信件大都泥牛入海,一年半载难有一封回信,即使有,总是一句:查无此人。

那些年里,只要村里和邻村有去东北或从东北来的人,大婶必亲到嘱托或寻问一番,然后再把别人所到或知道的有关行政区划的各级政府地址记下来,每月最少两次向外发信。我此时己能理解和同情大婶的心情,每次我都准备好笔墨纸张,写着同样内容的信件……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都是我给大婶写信。直到我结婚后在外地打工,我妻子又接替了给大婶写信的工作。我妻子曾劝过大婶:大婶呀!这么多年了,俺大叔如还在世,他不早就回来了吗?大婶说:是呀!我也这么想过,可我老觉得他还活在世上,我不死,就放不下他呀!

一直到公元二零一九年的春天,九十二岁的大婶柳湖兰寿终内寝,无疾而逝。为大婶送终的是二哥,二嫂;大姐大哥与大嫂已先后于大婶驾鹤之前病故。在此就不说大婶当时白发人送苍发人的惨痛之状了。二哥十几岁时就跟他表姐去了黒龙江一农场干活,以后在那里转了正,退休后与二嫂回来侍侯大婶。

二哥大名金虎小名木鸡,大哥大名金龙小名风倒。有人一定会问:为什么要说他们的小名呢?是不是有不尊重他们的意思?本人在此郑重声明:绝对没有此意!因为他们那辈同时代的人大都有一个诸如:“呆瓜”“瓦狗”“苶猴”“木偶”之类的小名,就是说那个时代的孩子很老实,特不爱走动,放在哪里,不是依着墙,就是靠着树,半晌眼珠子不转一下,一天几乎不动弹一步,个个挺着个大肚子,里面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能看得淸。你不觉得他们的小名都很有特点吗?他们不是在用自己的身体状况真实地记录着那个时代吗?那时的他们哪里还有一点龙虎的影子?现在的小孩你放他那里试试,能在那里静静地待上十分钟才怪哪!

大婶的殡葬之日,两口棺材放入墓穴。一口棺材里装了大婶的骨灰,另一口棺材里装入了大婶生前用过的老烟袋——大婶死前曾说过,那套烟锅与烟袋是大叔临去东北时留给她的。一绺白布连结在两棺盖上,中间是用白布绾成的一个花结。二哥二嫂哭倒在坟前,我泪眼中的那绺白布,突然变成了长长的一封一封的书信,那一封一封的寻人启事呀飘了起来,象雪花飘得满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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