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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美食——话说馇肉(米粉肉)

合肥美食——话说馇肉(米粉肉)

三块肉,带回家

作者:吴钊

1978年秋天或1979年春天,小徐村的农田分到组,整个生产队分为四组,我家在第二组。不久,由组分到户,除了田地,还有晾晒粮食的晒场。

小徐村田地少,每家分到的田地并不多,妈妈带我们兄弟三个在老家分到4.3亩田,有旱田、有水田。我家分到的旱田,能记得的有三块,一块在面岗,两块在巢湖边。巢湖边的两块旱田,都在现红石嘴公园内,刻有公园名称的那块大石头所立的位置,就是第一轮土地承包时,分给我家的责任田。

水田记得的只有一块,在小徐村与六家畈共有“陈脊背”塘东边,地势有点高,离小徐村比较远。就在那块田,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下田割稻,还将左手小拇指割破,至今还能看出弯月状的伤疤。

小徐村及整个六家畈地区一带,当时都种“双季稻”。好像是1981的春天,栽春季稻秧的时候,有些人家忙不过来,就请村里中青年女性或邻近村里的中青年女性亲戚帮忙,管早饭、中饭,不付钱。

全村30多户,110人左右,全是亲戚,被刚刚过去荒唐年代搅乱的邻里关系逐渐恢复。请村里人帮忙,不再担心阶级成份,不用看阶级成份。

有一天,村里一户徐姓人家请村里中青年女性帮忙栽秧,请了我妈妈。刚过40岁的妈妈一大早就去帮忙栽秧,在人家家吃过早饭回来,带回一个煮鸡蛋。妈妈说那一家给她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煮鸡蛋,她没舍得吃,带回家给我们吃。

主人家客气,称这种请人栽秧时煮的鸡蛋为“黄泥团”,对她们说:“你们一个人一个‘黄泥团’。”

中午还有干鲊(zhǎ)肉,也就是晒干的“米粉肉”,比新鲜的“米粉肉”好吃。做法倒不复杂,将新鲜肉块用盐、酱油腌上后,裹上自己家炒的“香鲊面”,晒干,晒出油,就可以了。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这些在当时都是难得的美味,特别是干鲊肉,非常难吃到。改革开放初期的分田到户,勤快人家都发生了巨大的可喜变化,但是,仅靠人均一亩多的田地和千年前就有的农业耕作技术,多数家庭收入仍然很少,生活拮据,餐桌上难得见肉,更不用说这肉中精品——干鲊肉了。

妈妈将她那份干鲊肉也带回家,不记得几块。2020年11月,和妈妈提起这事,提到那家的“黄泥团”、干鲊肉,妈妈笑着念出一段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歌谣:

大嘴妈

苦巴巴

三块肉

带回家

说的是我奶奶她们40多岁时的事。我奶奶她们40多岁时,帮人家栽秧,主人家中午给她们每人准备三块干鲊肉,她们舍不得吃,都带回家。这些劳动女性们在主人家吃了自家平时难得吃上的美食,菜足饭饱,开心地提着主人家准备的干鲊肉回家,以“舍不得吃干鲊肉”这个话题,相互取笑。

“大嘴”是我堂叔,大名吴忠智,吴信祥、吴信荣兄弟俩的父亲,1943年3月出生,已去世多年。“大嘴”是他的外号,村里年龄相近的同辈人一般当面喊他“班子”,背后提到他,无论男女老少,多还是称他“大嘴”。这种人前人后有别、“当面一种称谓、背后另一种称谓”的方式,在小徐村并不少见。

“大嘴妈”名李从珍,1916年出生,娘家在长临河的张永久村,我们喊她“大奶”。“大奶”厉害,待人非常好,一幅慈祥的样子,会接生,会给人家夜惊的小孩“喊魂”。村里我们这样大小的人,都是她接生的。我小时候,村里人背后都称她“大嘴妈”。

妈妈说,当时请我奶奶她们栽秧的人家中午有干鲊肉,三块一份,蒸好,用线串在一起,中午吃饭时放大盘里端上来,一人一份,提着就能带回家。

当然,没有人舍得自己吃这干鲊肉,都是带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这些“妈们”开开心心地提着干鲊肉回家,边走边相互开着玩笑,编唱出这样的歌谣。

这是首欢快的歌谣,是劳动女性帮人家忙后,带着主人家赠送的干鲊肉回家,在回家路上喜不自禁时的歌谣,是女性同伴们展现友好、友爱的歌谣,也体现出新中国成立初期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社会景象。过去为吃饭问题而发愁的家庭,基本生活有保障,心情普遍愉悦。

我妈妈说,歌谣第一句中的“**妈”因人而设,随时变化。我爸爸出生时,请算命先生来家里算命,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火,给他取个乳名“炎生”,小时候,家里人和村里人都喊他“小炎生”。

这些“妈们”也开我奶奶的玩笑:

小炎生妈

苦巴巴

三块肉

带回家

我爷爷、奶奶当时就住我妈妈家隔壁。我妈妈说,我奶奶把三块干鲊肉带回家,挂起来,舍不得吃,挂了好长时间才吃完。

我奶奶马义英1907年出生,娘家在长临河的许家榨村。她40多岁时,正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五十年代初期和中期。

这首欢快歌谣产生的年代,应该是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土改”完成后、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前,家家都有田。这个年代,我奶奶正好40多岁,人在中年。

肥东县“土改”开始于1950年。1950年9月,肥东县成立土地改革委员会,9月底在排头乡(现属店埠镇)进行“土改”试点,当年11月起,分三批在全县推行“土改”,1952年4月上旬完成。

肥东县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开始于1953年。

1953年春,肥东县石塘区阚集乡田埠村一个9户53人的互助组被批准转为全县第一个示范性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初级社),开启了全县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进程。1955年底,全县共有1381个初级社,入社农民78700户,占总农户的48.7%。初级社时期,土地仍属社员私有,与耕牛、犁、耙等随带入股,由社统一经营,耕牛、犁、耙折价归公,分期付款。

1955年10月,肥东县开始将初级社转为高级社(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1956年底基本完成,成立 243个高级社,入社农民164163户,占全县总农户的99.7%,全县农业社会主义改造任务基本上完成。高级社的土地不再属社员私有,而是属集体所有,社员参加劳动,采用评工记分的计酬方式。

不清楚小徐村“土改”具体时间和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具体时间,保守一点估计,小徐村的这首歌谣产生的时间,在1950年11月后、1956年底前,不会超出这个范围。

“土改”后,原来没有田的家庭分到了田,人均虽然只有一亩多,这对于那些几代人都靠租种别人家田地过活的家庭来说,在心理上,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和不一样的满足。虽然日子还很艰难,但是有了这些田,只要勤快,至少不用再为全家人的基本生计发愁了。

在自家的田地上,为自己家种田,多劳多得,多种多得,多辛苦多得,这种拥有自家田地的喜悦心情和为自家干活时舒畅的心情,不用透过历史的时空,仅从这首欢快的歌谣就能想像出来。

主人家高兴。请村里人帮忙,村里人愿意来帮忙,高兴;自己家有条件给帮忙的人吃得好一点,还有东西能让人家带回家与家里人一起分享,看帮忙人高兴的样子,自己更高兴。

帮忙栽秧的人也高兴。帮人家栽秧,不仅自己能吃得好,还能带“大鲊肉”回家,与家里人一起分享,当然高兴;自己家也有田,自己家日子也会如这大方的主人家一样,越来越好,越来越甜。

可惜,这样高兴的日子没几年。1959年下半年,小徐村粮食紧张。1960年,出现饿死人现象。据了解,小徐村至少有10个人在1960年饿死,其中就有我1951年出生的四舅徐礼纯。

岁月无情,小徐村1950年代的中年女性都已逝去,仅在见过她们的人群里和历史传闻中留有残缺的记忆,这些记忆如果不及时整理、保存,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尽。老太龙钟的老人都曾有幼稚的童年、朝气的青年、力强的壮年,都曾有过对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和畅想。小徐村洁净、静谧的夜空,还记得我奶奶她们当年欢快的身影、欢快的声音吗?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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