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14 07:21 | 开化发布
老祖宗凭着一地丰收的荞麦,决定从安徽搬来定居。曾祖母、祖母望着长势正旺的山地谷物,拒绝下山。父亲接过上一辈的锄头,辛勤翻耕。
轮到他,一度远离这个叫“阳边”的地方。
他叫储兴良,今年47岁。2015年,储兴良重回阳边,开发这片祖上储下的土地。
2018年的最后一天,大雪封山,于前一天下山参加一个中药材种植会议的储兴良被挡在了山外,妻子余淑芳镇守大山,安排工人种植中药材——前胡。
来了,就不肯走
自从两年前回到阳边种下第一棵山核桃树苗开始,储兴良就把微信名改成了“绿水青山”。
站在阳边,别处的山大多是被俯视的。
储兴良的这块山位于开化县林山乡霞湖村阳边自然村,海拔800米,与开化最高峰白石尖隔空相望。
2018年年末的一天,记者见识了这座山的高。从山底到山顶,曲曲折折,兜兜转转,足足爬了一个小时。但储兴良只要半个小时,每天上下两趟往返于山顶与山脚的劳作锻炼了他的脚力。
爬到山顶,站在老屋前的储兴良满面阳光地和来客打着招呼。在这里,每个到访的客人几乎都从储兴良口中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200多年前,安徽一带发大水,很多百姓无家可归、无粮可食。储姓祖宗独自一人先行到开化这个多山的地方探路,寻找安身之处。待到了一处山巅,发现此地晴时金光灿烂,雨时云雾升腾,是个住人的好地方,便开垦出一块地种下荞麦:如果荞麦丰收,则在此定居。结果荞麦大获丰收。第二年,储姓祖宗将家人接来定居,因其地处山顶,日照时间长,便起名阳边,意为一个“长”在太阳边的地方。
阳边储姓自此繁衍生息。
储兴良说,老祖宗一地荞麦的故事,讲的就是这座山的珍贵。200多年来,储姓家族一直“独享”阳边,也打造了“储”系生态。这个生态占满他的日常。晴天,躺在床上,透过吱吱作响的木格窗,睁眼就可以看到日出;傍晚太阳西下时,山高得让人产生把夕阳踩在脚下的错觉。雨天,山色空蒙雨亦奇,原本干涸的山涧像炒爆米花一样忽然“长”出很多瀑布,缭绕的云雾则簇拥着阳边的一人一草一木。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储姓后代。阳边四季分明、阳光充足、雨水充沛,经祖上历代开垦,阳边的玉米、小米、番薯、萝卜总是特别“肥壮”。在缺吃少穿的年代,阳边人却总有多余的玉米、小米用以换回主粮或钱。“生活富足得比住在山底的人好得多。”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番薯、萝卜总是被晒成干,或被加工成美味的点心挑到山下销售。茶叶、茶油、烟草等经济作物,更是为阳边人带来直接的经济收入。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阳边自然村随便一户人家就有四五千元的年收入,这在山里是挺了不起的事。如今,储兴良老屋前那块菜园地里,最先种上的也是萝卜青菜番薯等“怀旧”系列。
从村民手中流转来的荒山正被一点点地重新开发出来。
“山上还常常看得到从山下上来乞讨的人。”说起阳边的历史,储兴良很自豪,上世纪五十年代,地方政府曾动员村民搬下山办大食堂,但阳边人“赖”在山上不愿下来。曾祖母在世的时候,老太太总是让子孙尽可能地开垦山林,攒下了数十亩山地,代代相传,代代翻耕,在“太阳的旁边”为后代储备了一块沃土。
走了,还想留下
“茅秆都这么高了。”站在老屋前,储兴良用手举过头顶,比划着告诉记者上山前阳边的荒凉景象。
荒凉的背后是人的远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外出打工的洪流漫至阳边,阳边“靠山吃山”的优势不复存在,初中毕业的储兴良卷起包裹下山进城。“再不出去打工,娶老婆都成问题。”
储兴良将一朵朵菊花摆放整齐备烘,他说,所有这些就像他的孩子。
储兴良带着对城市的无限憧憬义无反顾地走出大山。1995年,学成厨师的储兴良安心地在杭州做厨师。在那里,他遇到了同乡女孩余淑芳。从普通厨师到厨师长,从数百元的月工资到万元以上,从单身到结婚,储兴良在杭州完成了自己青春年华时应该完成的大事,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2007年,储兴良在开化县城买了房,将一直不舍得下山的父母接到城里居住,他们是阳边最后一批下山的人。早在2003年,买房的买房,安置的安置,阳边人基本进了城。
储兴良67岁的父亲储家林从他的祖父辈手中接过锄头的那一刻起,也接过了“靠山吃山”的观念和对大山的眷恋。
进城居住的头几年,储家林时常上山看看种在地里的茶叶、油茶、青菜,扫扫老屋。仅每年春天上山挖笋,就能卖出一百多公斤的笋干。随着年纪增大,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储家林去山上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条通往阳边的山路,渐渐被茅草覆盖,山地回归山林。
同储家林一样,为了用好这片山,2008年前后,村里曾对土地进行复垦,想从土地里“刨”出更多值钱的东西,无奈一时未找到好的项目,此事不了了之。
储兴良也总以为,他不会再回到阳边。但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常常离家越远,心却越近,在储兴良离开的20多年里,阳边不时走进他的梦里。
这个梦,在2015年被彻底唤醒。
当年上半年,储兴良的奶奶过世,按习俗,他得去山上的老屋里把早前给奶奶置办的棺材处理掉。当一路披荆斩棘爬到山上时,储兴良看到,奶奶在世时常常念叨着的阳边已是茅草丛生,他很是心疼。
“我是不是应该回来?”下山后的几天里,储兴良失眠了,满脑子的荒凉。
再相遇,不只是情怀
在杭州做厨师,储兴良对于城里人对“山货”的青睐最有感觉,这两年也从各方面高频率地听到人们提及“生态资源”几个字。他感觉时代在变,人们对大山的向往已不同于其父辈仅仅对土地资源的“占有”那么简单,这种“生态”情结变成了一种时尚和潮流。
余淑芳说,他们将一人多高的茅秆斩除后,这些祖上留下的老茶树终于重见天日。
2015年9月,储兴良和妻子余淑芳一商量,“冲动”地在山上种下了1700多棵山核桃树苗。因为他们听说山核桃树苗好种,也不需要怎么管理,把苗种下后,夫妻二人照样可以去杭州上班。但不久后储兴良发现树苗死了一半多,荒草长得飞快,不管理肯定不行,便索性辞去月薪上万的厨师长工作,带着妻儿回到开化。
2016年正月,储兴良又补种了2000多棵山核桃树苗。如今,为了管理,他索性住在了山上,从以前的“有事才上山”变成了现在的“有事才下山”。
“做这一行,风险高,不容易。”采访时,储兴良拿出当年新产的高山菊花让大家品尝,这本是为弥补山核桃丰产期长而种下的短效收益品种,不想2018年上半年雨水偏少,菊花产量不高,着实让他倍感压力。“30亩的高山菊花和覆盆子,100多亩的油茶,还有野茶。”储兴良说,如果时尚和潮流是一种轮回,但他的上山不是父辈简单的劳作方式的轮回,他的“务农”是更高层次的回归,压力不可避免。
投入,不断地投入。2017年,为了长远发展,储兴良凭着愚公移山之力,硬是在山的背面一点点地开出了一条可供两车交会的山路,终结了200多年阳边自然村不通车的历史。两年,100多万元,储兴良本来打算买房子的钱全砸在了这座山上。他用百万元的投入,期望翻耕出一个崭新的阳边。
“菊花来年会多一些,覆盆子来年丰产了,开发的野茶销路也还好,再过几年,油茶也到了丰产期。”趁着储兴良烘菊花的空档,余淑芳带着记者在他们开垦出的山地里转悠,望着这百亩山地,她有点小傲骄也有点小信心。“土鸡200元一只,土鸡蛋3元一个,订货的人排着长队。” 种养土货,发展民宿,让更多的人感受阳边踏日踩云的浪漫,是他们夫妇俩今后要施行的计划。
“噢……嘘……”正说着,只见储兴良匆匆跑出老屋,喊着号子驱赶偷袭鸡群的老鹰。他的身后,一只母鸡正带着几十只小鸡,叽叽喳喳,仰着头追着主人讨食物。此时,一抹斜阳把最后一道余辉洒在储兴良身上和他身后那片尚留着花枝的土地。
人人树立生态财富观
叶禾
在电影《天下无贼》中,葛优扮演的“黎叔”有一句经典的台词:“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在倡导生态发展的今天,这句话依然可以被套用在生态资源上:“21世纪,什么最贵?生态!”
当下,乡村振兴的步子正在迈进,但无论其怎样发展,都是基于生态文明的发展和振兴。如此,作为一种全新的财富理念,生态财富观为探讨自然生态问题和经济发展问题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近些年来,在衢州,农村发展模式渐渐从“孔雀东南飞”到“似曾相识雁归来”,回农村“务农”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这里有普通的打工者,更不乏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知。他们正是看到生态在当下经济发展的资源禀赋作用,看到隐含其中的生态财富,回到农村,用自己的文化知识和特长撬动生态资源的红利,为农村高质量发展注入了蓬勃的力量。
作为回归的“大雁”之一,储兴良不是最显眼的那个,但他们一家四代收储一座山的经历无疑是“生态财富观”理论的最生动阐释。
生态系统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生态资源和生态服务,是人类发展所仰赖的基础条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正是基于此又回归于此的生态发展理念。在一批又一批年轻人用实际行动为这种理念作注解的时候,各地政府更应该确立生态财富观,积极行动起来,引导好服务好发展好这一群体。
(原标题《放下杭州万元薪资,跑回林山老家山里重做农民,故事得从200年前说起...》。编辑叶晓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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