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于公众号“小林”(ID:inkcn020)
你
我
说
你还记得那些年教过你们的魔性老师们么?
我出生的时候,老爸很兴奋,想了半天想不出我的名字,于是跑去请教村里的大爹。
大爹是小学退休老师,脑壳光光的,走路很慢,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
我们村是粤西最大的林姓村庄。道光年间,村里出过粤西唯一的状元林召棠,大爹就是状元公的直系后裔。
鉴于农村各种奇怪的算命办法,我妈决定让我信奉上帝(玉皇大帝,不是耶稣),于是我的名字里必须有个帝字,然后五行又缺水,于是必须有个水字旁,我爸想了林帝江,林帝河,林帝海均觉不满意,于是去问大爹。
大爹说,状元公最喜欢杜甫的诗,他的书斋名字就叫做“浣花溪馆”,这个浣字很少人用。
于是我就有了一个很穿越的名字,林帝浣。
后来去了成都,跑去看杜甫草堂,坐车经过浣花溪路,还是觉得很有穿越感。
杜甫很忙,居然还帮我想了个名字。
大爹的书法是村里最好的人。逢年过节,都要巍颤颤的走到祠堂去,写很多对联横幅。
乡下没有幼儿园,我三四岁的时候,经常光着屁股村里乱跑,每次跑到祠堂,正在祠堂写字的大爹,就会扯住我说,“来教你个字”。
我说:“学字有什么用,我要吃糖。”
大爹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说:“颜如玉有什么用,我要吃糖。”
大爹说:“你长大了就知道颜如玉比糖好多了!”
我心里说:“切~”
然后被大爹按住,学会一两个字。
直到四五岁,我被大爹逮住无数次,学了不少字,经常去镇上给零食小摊表演写字,骗了不少糖和饼干橄榄来吃。
很多年之后,大爹默默地去世了。
祠堂里再也看不到,他颤抖着手写出来的端庄肃穆的正楷。
他去世之后,我接替他给祠堂写了几年春联,可是老是写不出大爹那种端庄肃穆的感觉,可能是心里都想着颜如玉了。
在祠堂写字的时候,每当有小屁孩跑过来,我就说,来学个字,小孩马上飞跑,还说“切~”
我终究是没有大爹那样的耐心。
因为没上学就会写很多字,老爸觉得我大可培养,八岁就把我送到在城里工作的姑妈那里借读。
从此开始了十年的城市农村走读生的生涯,每年上学呆在城市里,寒暑假才回乡下。
所以至今,我的气质里,仍然洋溢着浓浓的城乡结合部气息。
老爸则年年在乡下,为我学费发愁。
那时小学也就语文数学,不像现在课程这么眼花缭乱,也读不到什么课外书。
和城市的小伙伴们疯玩好几年,练就一口好城里话,由于认得字多,学习也就比较轻松。
没有课外书读,也没什么零花钱,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开始经常跑废品收购站。
收购站老板是个戴高度眼镜的胖子,已经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为什么去废品收购站呢?是因为在那可以论斤称买到很便宜的书和杂志。
那时的阅读真是泥沙俱下,文学,哲学,历史地理,自然科学,地摊小报,情色小说(我四年级啊。。。。)
胖子老板也很爱读书,我很怀疑他就是为了看书才开的废品收购站。
去得多了,老板看到我来,就指着角落那一堆说,那边。
对于求知若渴的我来说,自然会挑那些内容最精彩刺激的。
老板不管我,自己拿本知音杂志在那看。
每次称完付钱,老板总会再额外扔给我一两本,比如沈从文的《边城》,鲁迅的《故事新编》,《徐霞客游记》,蔡志忠的《庄子说》,萨特的《存在主义》(这本到现在都没看懂。。。),霭理士著 潘光旦译的《性心理学》(这本暴汗。。估计老板是怕我小黄书看多了,会误入歧途,不过这本书培养了我后来对心理学研究的浓厚兴趣)
胖子老板给我的赠书,最后都成为我最后留在书架上的书。
有几本到现在已经相当破旧碎烂,但当年那股废品收购站的气味早因岁月飘逝,只余下旧书淡淡的霉味。
胖子老板没跟我说多少话,但我觉得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老师,虽然他只是个收废品的胖子。
很多年之后,再回到那里,收购站和胖子老板都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继续爱看杂志。
总之,我小学就是看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书过来的,后来青春期,小伙伴们看毛片产生的种种疑问,我总是能以性心理学理论的高度给他们传道解惑。
那时城市的初中,也是相当乏味的,课程科目不多,音乐美术一概没有。
有个业余爱好画画的姜老师,开了个兴趣班,只上了三四节课就不了了之了,放学无聊去听了一节。
第一代文艺男青年姜老师,长发飘飘,可能刚被校领导训完话,郁闷地在宣纸上画了一座山。
我当时觉得很神奇,觉得这山怎么这么神奇地逼真。
立马就省吃俭用了一些零用钱,买了一支毛笔和一些草纸,还有两支颜料,曙红,花青。(因为不够钱买整盒的颜料),兴致勃勃的画了一张色彩缤纷的墨竹拿给姜老师看。
姜老师勉强地说,画得还不错(难为他了……)。
他说,不过玩画画没什么用,赚不到钱……
又说,你这两种颜色不够,我送你两支,然后他又了给我藤黄和赭石。
后来我只用这四种颜色画画,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开了个画展。
那时的姜老师,住在学校的单身潮湿脏乱小宿舍里,找不到女朋友,空有一颗文艺的心。
他经常一边指点我,一边无限惆怅哀怨的说,画画没有前途的……
后来高中我还去找过他,他说他准备辞职去深圳了。
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座怪石嶙峋的山峰。
不过很感激他,这种心境里,还有空搭理一个拎不清的小同学的反复骚扰。
还有时从凌乱的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脏衣服堆里,搜出几张劣质宣纸送我。
高中,我严重偏科,语文数学巨好,拿了好几届的全国数学联赛奖(当时的奥数),英语巨烂,几乎惨不忍睹。
很不幸的是,我们的班主任是教英语的黎老师。
他的口头禅是:“God damn you 啊!”然后说,同学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鬼打你啊的意思!
后来这句God damn you,成了我们同学交流口头禅。
有一次,黎老师点评试卷,最后他举着一张卷子说,这位同学算是奇葩,四选一的选择题,100分他居然考了18分,我蒙上眼睛也能考25分啊,我对这位同学的英语学习和运气表示深切的失望。
我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同桌女同学的怀里去了,此事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终于熬到高二,班主任还是黎老师,看来他是跟定我们三年了,以我的英语水平,高考下场必然非常悲惨,当时最不敢想的是在乡下辛辛苦苦给我省学费的老爸。
高二突然要求交建校费,农村户口的走读生都得交。
我记得大概是每学期八百元,这在当时的我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实在是非常痛苦,甚至都不敢跟家里提。
纠结了好久好久之后,终于到了要交学费的前一天晚上,我徘徊许久,终于去敲开黎老师的家门,空手(没钱买礼物)。
吭吭唧唧了很久,才低声说家里可能没钱交建校费。
黎老师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二天交学费,黎老师若无其事,没跟我提建校费的事。
高三还是黎老师做班主任,也没提建校费的事。
此事一直到现在,我都没给黎老师一个正式的感谢。
许多年之后,我再见到他,提起此事,他已经没有印象了。
这事之后,我发奋恶补英语,终于考出了我所在中学五年历史里的高考最高分,英语在全省平均线以上,最后上了全国最好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系。
不过临时抱佛洗脚的恶补,终究是无济于事。
上大学后,至今,英语还是极烂,实在是对不起黎老师了。
五年医学院,就没专心学习过。
当年报考的时候,我爸说,你别学画画了,这个会饿死,念个医学吧,哪天因为生二胎丢工作了,回乡下还可以当个专治个肿毒大疮、头晕头疼的老中医,混口饭吃。而且无论打仗动乱,都能用得上医生。
我一想,做个会画画的医生更酷,于是就读了医学院。
很可惜辜负了我爸的殷切期望,最后也没能成身怀绝技的医生,唯一残余的医学本领,就剩下给女生把脉了。“你脉滑如珠。。。”
大学里,我衣襟飘飘,满头乱发,玉树临风地在校道上画黑板报,专撩路过的学姐学妹,也成功吸引到李老师的注意。
李老师大学刚毕业,做辅导员,热爱灯谜、写诗和书法,穿着拖鞋在校园里松松垮垮地走,经常因为睡懒觉而被上级领导训斥,爱讲黄段子引起哄堂大笑,经常为半夜找不到烟抽而抓狂。
我对李老师恩怨交缠,他这些缺点都被我学齐了。
大学还是穷,经常跑去李老师家蹭饭开荤,当然每次都得陪听他好几小时滔滔不绝的人生理想。
大学快毕业,本来想去省医皮肤科面试(皮肤科的优势在于,不管你怎么治,病人都不会挂掉),李老师说,你留校吧。
留校面试前一天,在李老师家里喝完四瓶啤酒,李老师说,我明天面试你三个问题,你这样这样回答,不能那样那样回答。。。
然后我就留校了。
李老师后来离开学校了,现在发展得很好,我还在学校里呆着,可惜来我这蹭饭的同学不多。
如今饭局相见,李老师早就是是一脸正经,端庄慈悲正襟危坐的样子,已经不见当年狂飙段子的风采了。
不过,我许多讲段子的技巧,都是那时从李老师那学来的。
李老师看到这段,别打我~
那些年,教过我的老师们
都魔性得可以
然而不特地记下来的话
都快要忘记他们了
借这篇小小的图文
祝天下所有的老师们
教师节快乐!
没有魔性的您
哪有魔性的我们~
作者|小林(林帝浣),小林(林帝浣),中山大学教师,畅销书作家,人文摄影师,漫画家。作品《国画24节气》代表中国申遗成功,央视“中国诗词大会”背景画作者。著作《等一朵花开》《时光映画》《我想给你拍张照》等,漫画新书《初相遇·若重逢》热卖中,
微信公众号:inkcn020 ,微博 @林帝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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