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胜波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自古以来，多少文豪硕儒著书立说，多少墨客雅士吟诗作文，留下无数文化瑰宝。

对联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是一种特殊的文化艺术形式。对对联，民间又称为对对子，是一种雅俗共赏的艺术，深受古代文人骚客喜爱，他们常把对对联作为一种游戏、一种此赛，因此对对子是文人间文学造诣的比拼，也是文人个人文化修养的体现，对对联不仅是文明，更是种文雅。

古代人通过对对子比赛和切磋，创造出无数词语微妙、句子练达、比喻形象、趣味盎然的对联；有些对联脍炙人口，为世人所喜爱，一直流传至今，经久不衰。仅举数例：

两舟并行，橹速不如帆快（谐音：鲁肃不如樊哙）；

八音齐奏，笛清难及箫和（谐音：狄青难及萧何）。

张相如，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费无忌，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我亦无忌。

冻雨洒人，东两点西三点；

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旧时妇女受歧视，没有社会地位）

明代不知何人出了一对联的上联“烟锁池塘柳”，一直被认为是历史上的绝对，因为其在结构上五个字使用五行“金、木、水、火、土”作为偏旁，描绘出一幅绿柳环绕、烟雾笼罩的幽静池塘的优美意境，所以要对出合乎五行并且意境相符的诗句实属不易，时过数百年至今，一直无人对出严丝合缝的下联。

北宋时期苏轼任杭州知府，一天他乘船游览西湖，一侍女提着锡壶为他倒酒，不慎酒壶滑落，掉入西湖中，苏轼顿时来了灵感，吟出一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此联一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对出下联，也一直没有人对出。直到百余年后的南宋时期，朱熹在任福建建阳知府时，曾在南平购买一个景泰蓝古瓶，才借此想起一个下联：“过南平，买蓝瓶，蓝瓶出南平，难评蓝瓶。”朱熹的联读起来确实与苏轼的上联有几分相似，但仔细品味就不难发现，上联用的两个名词完全同音，而下联的“南平”和“蓝瓶”却只是近音，最后四个字也不如上联的写法严谨，所以客观地说朱熹的尝试不算成功。就这样，这上联历经九百余年，无人对出完美下联，因此而被世人称之为千古绝对。

正因为对对联具有雅俗共赏的艺术魅力，历来不仅为文人墨客所欣赏，也为平民百姓所喜爱。历史上一些生活在社会低层的所谓“小人物”,虽然没读多少书，有的甚至根本没进过学堂门,但凭着聪明才智和对环境事物的观察领悟，创作出令人称奇的联句，其水平不输于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充分展示出劳动人民的聪慧、才华。

民国年间的上海，有一天，一家酒楼来了十余位衣着光鲜的文人吃酒。席间文人们推杯换盡，猜拳行令，吟诗论文，好不热闹。吃喝一会，一个张文人提议来个对对联比赛，众文人齐声说好。张文人道：“那我先出个上联，看谁能先对出下联？”

此时正值南方五月黄梅季节，户外细雨绵绵，下个不停。张文人望着雨景，手指门外道：“我就以时下天气为题出个上联，五月黄梅天。”

围绕上联，众文人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如何对出下联，每人都皱眉凝目，心神投入，有人边思索边口中念叨：“五月黄梅天......”那个传菜送酒里外忙活的跑堂小伙，边为客人倒茶斟酒，一边好像也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仍然无人对出下联，有多人泄气了：“此联太难对了，别折腾心脑了，不对了。”有人问张文人：“你既然能出上联，心里一定有下联吧？快说说看。”张文人说：“哪有下联？我只是看了天气即兴而发，大家都对不出来，那就算了吧，留着以后慢慢想，咱再好好吃酒吧。”

有个人见座上酒已喝空，便对跑堂小伙喊道：“伙计，没酒了，你再给上瓶白兰地，要‘三星牌’的，算在我的帐上。”

跑堂小伙听罢客人吩咐声，若有所思地走向后堂去拿酒，一会儿他手拿一瓶酒，走到席前，神态局促地说：“小人斗胆问下，先生们对出对联的下联了？”众文人诧异地看他，张文人道:“还无人对出,你问这干啥？”小伙道:“我刚才想到一联。不知当讲不当讲？”张文人疑惑道:“你还能对对子？且说说看。”

小伙擎起那瓶酒，朗声道:“先生出的联是‘五月黄梅天’，我想以这瓶酒的名字对下联，“三星白兰地”，不知当否？”众文人听了为之一愣，接着交头接耳嘁喳了一阵，议论道，小伙的联儿以“三星”对“五月”，以“白兰地”对“黄梅天”，字字工整，词句相对，自然贴切，真是妙对!大家都对小伙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真是绝妙好联，真有你的!”

张文人好奇地问小伙：“你读了几年书？怎么对得出这样好的联？”小伙道：“因为家里穷，我从小没摸过学堂的门，只是跟村中识字的大人学，认得些字。后来到这酒楼干活谋生，在跑堂伺候客人的五年中，经常遇到读书人吟诗作对，我感到有趣，便留心听、学，仔细揣摩，业余时和伙伴凑在一起互相出对儿对着玩，时间长了，摸索出其中一些门道。先生们在对对联时，我也在琢磨，试着对下联。我们店里有道菜就叫“黄梅天。”他指了下桌上一道菜，接着说:“就是这个。不知咋的，我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感到店里还有种东西，应该能和“黄梅天”这道菜对起来，但一时间又琢磨不定。刚才那位先生要三星白兰地酒，一下提醒了我，用‘白兰地’酒来对‘黄梅天’菜不是很好吗？从字面上看，‘白’对‘黄’、‘兰’对‘梅’、‘地’对‘天’都很妙啊；再说用酒标‘三星’对‘五月’也恰当啊。至于到底还有那些奥妙，我真说不上来。今天能对出联来，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凑巧了。”

张文人称赞道：“这就是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你的年龄和身份，能对出这样好的联，真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

另有一则小人物与读书人PK对联的趣事。

一天,有五名秀才结伴游玩，漫步来到一条江边，放眼望去，只见江水滔滔奔流，泛着银波宛如一匹白练，江面上一艘艘张帆的船只像是白练上点缀的粒粒珍珠，岸边翠柳、芦苇、碧草青翠欲滴，身旁岸边稳水处，有位渔民正在张网捕鱼。

秀才们被眼前景致陶醉，一个个慢踱方步，抑扬顿挫地吟咏诗句。一个手摇折扇的宋秀才说:“咱们别老念古人诗句，还是自拟对联比赛玩吧。”众秀才齐声称妙。

宋秀才道:“既然是我提议的，那就我来先出上联吧。”他指着远处栖落在江岸水边的几只大雁，摇头晃脑说道:“大雁又称鸿鸟，我想出的上联是‘鸿是江边鸟’。”顿了下，他得意洋洋地望着同伴说：“我拟的这个拆字联如何啊？”

一个陈姓秀才抢先嚷道：“老宋你别忽悠了好吧？此联是古时大才子江淹和他朋友对对联时出的，我还知道他朋友对出的下联是‘蚕为天下虫’，你别抄袭古人据为己有，这个联不算数。”

宋秀才被人戳穿羞得满脸通红，自我解嘲地说：“难道是我想的联和古人不谋而合了？你说不算数，那就你出对子吧。”

陈秀才吭哧半天出不了对联，宋秀才又要其他人出，众人都哑口无言。宋秀才说：“既然大家都拟不出联句，那就别费事了，咱就以‘鸿是江边鸟’为上联来对下联，看谁能先对出合适的下联。

于是，秀才们一个个抓耳搔腮、皱眉蹙额地思索下联，一会儿有人说：“我想起一联，‘岙为天下山’，如何？”又有人说：“我拟的联是‘雷为田上雨’怎样？”有个人甚至说：“我的联是‘甥乃生个男’。”结果每个人的联句都引来嗤笑，其他人也不顾文人的斯文，嘲笑同伴的联句“狗屁不通”。

众秀才正在吵吵嚷嚷，忽听近处渔民朗声大笑，宋秀才问：“你为何发笑？”渔民道：“我笑你们这些有学问的读书人,连那么简单平常的对子，都对得文理不通。”秀才们听了，心中诧异，不由地朝渔民走去。

到了渔民跟前，陈秀才滿脸不屑地说：“你笑我们对得不好，难道你还能对出来？”渔民道:“这有何难，我想好下联了。”宋秀才早已看到渔民脚下的网兜中，装有一只菜盘般大，正在伸头缩脑蠕动的鳖，心想这玩意对身体大补，如能弄到手才好。渔民与陈秀才的对话，让他计上心来。

宋秀才接着渔民的话，道:“你先别吹，你的联是好是差尚未可知，你我各赌一物，如你的联好算你赢，我的赌物归你；反之你所赌之物归我。你敢吗？”在他心目中，一个泥脚杆子渔民，能做出什么好的联？

渔民说:“赌就赌，不过我一打鱼的，身无长物，拿什么赌？”宋秀才手指网兜说:“用那鳖就行，你输了鳖归我；我以我这把折扇下注，如我输了扇子归你。”渔民说:“一把扇子有什么好的，我不干。”宋秀才道:“别小瞧这扇子，先不说这是把洒金折扇，只这个玉石扇坠少说也值一两银子，已经大大超过鳖的价值。”渔民道：“这鳖是我刚在上游捉的，准备用它换米，先用它权作赌注吧。”

陈秀才道：“快亮出你对的下联吧。”渔民手指那鳖说:“我的下联答案就是它，‘鳖为敝处鱼’如何？”

秀才们听了先是惊愕，继而议论道：“从字面上看，此联的确是好联，和上联对得也贴切。”一齐称赞渔民:“真是巧对妙联！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渔民道:“其实并不难，此联我不单单从鳖字字面去琢磨，更重视从鳖的生活习性和生存地方考究。对此联其实并不难，当先生们在议论对联时，我也在思索要对出下联，低头看到鳖使我触景生情，顿时来了灵感，想到鳖字由‘敝’和‘鱼’组成；鳖习惯生活于泥沙底下和水边暗处坎洞中，即阴敝之处；鳖又称甲鱼。据此我琢磨“鳖为敝处鱼”形容很恰当。”

宋秀才问渔民:“足下这般有才，一定受教多年饱读诗书，却为何不求功名而干捕鱼营生？”渔民道:“昔日我家是耕读世家，父亲是塾师，我自幼随父亲读书习字，父亲还常教我写诗作联。可是几年后父亲猝然发病身故,从此家道中落，我只有种田捕鱼以养家糊口。闲暇时间常看父亲遗留书籍，也常吟诗作联，所以在拟作对联上懂得一些。”

宋秀才将折扇递向渔民:“您赢了，按照约定，这扇子归你。”渔民摆手道:“那玩艺我用不上，还是你留着吧。”

说过文人墨客与凡夫俗子对对联之轶事,再看一则小姑娘巧答顺口溜的趣事。

自古以来人们重孝道，其中一条原则是禁忌直呼父祖辈尤其是祖上先人的名字，即使在为故去的父祖辈刻碑，或者年、节间写牌位祭祀先人，都要在碑文和牌位中将先人的名字前加一“讳”字，意思是表示避讳，但又不得不说（写）出来。至于对长辈先人的乳名和外号更要避讳，在言谈中遇到涉及长辈名字、乳名、外号的字、音要绕开，用其它有相同含意的词、字代替。儿童们打架，往往呼叫对方父亲、祖父乃至重祖父的名字对骂，倘若一方能骂出对方先辈的乳名和外号，则更具杀伤力，更能增加占了上风的快感。

某村吴秀才有女名兰芝，年方十岁，生得聪明乖巧，秀才视若掌上明珠，自兰芝懂事，便教她读书识字，吟诗作画。本就聪颖的小姑娘，在父亲悉心教诲下，早早懂得许多道理，学得多才多艺。她更有一项出众本领，对事物情景经观察后，稍加思索，就能出口成章，吟咏出质朴而贴切的顺口溜诗歌。

兰芝很孝敬父母。秀才生于九九重阳日，取名吴鹏九，乳名九儿，兰芝因此时时处处避讳“九”字，凡与“九”同音的字词她都避而不言，而以其它字词代之。

吴鹏九有此多才重孝的女儿，很引以为豪，经常于朋友面前夸赞女儿，虽然年小却有咏絮之才；事亲至孝，能避言父亲名讳。他的两位朋友张老九和李霄久，颇不以为然，认为秀才是夸张溢美其女，二人决定对兰芝当面测验，看老吴所言是真是假。

重阳节前两天，张、李事先商定好测试内容，便到吴家，李霄久提了一捆韭菜。

在吴家附近等了一会，见兰芝走出门来，二人迎上前去。张老九说:“我俩是你父亲的好友，我叫张老九，他叫李小九(他有意把‘霄久’说成‘小九’），请你告诉你父：有张老九和李小九来访，给你家带来韭菜，要你父于九月九日那天到我家去喝酒。”你要原原本本告诉你父亲，并要使他明白意思。你先说说看，你怎样对你父亲说？”二人有意测试兰芝，看她怎样表达“九”“韭”和“酒”字？兰芝思索片刻，说:“二位伯叔，看我这样秉告父亲可否？”，便朗声念诵：

“张三三和李四五，

赠给我家镰刀数。

邀父重阳赴张家，

同饮杜康醉人曲。”

二人听罢，惊得目瞪口呆，继而齐声赞道:“老吴所言不虚，兰芝真是才女，真是有智不在年高！”

【作者简介】王胜波，山东莱阳市人，1954年生，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烟台市分行，已退休。酷爱读书，略通古诗词。愿与书为伴，乐享人生。已有多篇文章刊发在《金融文坛》杂志、中国金融作协微信公众号、山东金融文学微信公众号、齐鲁壹点号“海岛寻梦”专栏，其中《潇潇秋雨中，我见到敬爱的周总理》获492.4万人次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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