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成都商报

“村里很多小娃都会唱他的那首歌。”9月22日,在贵州省榕江县八开镇党央村,村民高中才告诉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高中才所说的他,是他儿子高德飞。高德飞演唱的那首歌,歌名叫《陌生的贵州》。

这首歌2018年初传开,高德飞通过视频和音频等形式演唱着这首歌。歌声中,他在贵州砍柴、游泳和放牧的童年生活,得以再现;他在流水线辛劳作业的画面,也得到了演绎。

而视频的最后,是他戴着硕大金项链和墨镜,开着宝马,衣锦还乡的场景。

高德飞是个网红,在某直播平台上,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乞丐哥”。

通过炒作砸“兰博基尼”、约架等形式,吸引着大批粉丝。截至被查封前,他拥有400多万粉丝。

粉丝们戏称“乞丐哥”为“丐帮帮主”,粉丝则自称“丐帮弟子”。甚至,高德飞的儿子出生时,粉丝也给他儿子起了个与“丐”谐音的小名——“小瓶盖”。高德飞至今未领证的“妻子”许某某,则被称为“丐嫂”。

今年8月23日,浙江省诸暨市公安局在官方微信“诸暨警方”发布消息称,“乞丐哥”高某因涉嫌“拐卖未成年人、强迫卖淫等”,在贵州省榕江县被警方抓获。高某利用“网红”身份接近陌生女孩,并将她们拐卖到海南、江西等地。“涉嫌拐卖妇女20多起,其中还涉及未成年人。”9月23日,参与抓捕高德飞的民警向记者透露,目前,案件已移交江西警方。

“帮主”被抓,不仅在400多万“弟子”(粉丝)中引发轩然大波,也在党央那个偏远村落里引发震动。从浙江到贵州,随着采访深入,“丐帮帮主”高德飞红与黑的往事,渐渐清晰。

1 抓捕

被抓时强调:“我是投案自首的”

8月20日下午,浙江诸暨警方和贵州榕江警方联合前往榕江县八开镇党央村抓捕高德飞。

抓捕高德飞的诱因是2018年6月,诸暨市大唐派出所辖区发生两起恶性聚众斗殴事件,诸暨市公安局扫黑办抓捕了以柏某为主的黑恶势力。侦办案件中,警方发现,柏某还涉嫌拐卖妇女。据柏某交代,是高德飞带他“入门”的。

今年3月,诸暨警方将高德飞列为网上追逃对象,但高德飞经常不在家,这给抓捕带来一定难度。

不过,8月4日高德飞的儿子“小瓶盖”出生了。高德飞很高兴,拍了两段视频发在他的微博“乞丐哥520”上。警方发现,“小瓶盖”盖的被子上写有“榕江县妇保院”字样,判断高德飞这段时间应该在老家照看小孩。随后,警方于8月20日来到高德飞老家——八开镇党央村实施抓捕。

通过技术手段,警方发现高德飞就在他家对面一座丛林密布的山上。这座山上,有村里合作社建起的石蛙基地。警方赶到石蛙基地发现屋内没人,但高德飞的身份证、玩具枪、刀具等还落在屋内。

警方给高德飞家人做思想工作,并留下手机号码,希望高德飞主动和警方取得联系。据媒体公开报道,后来高德飞打通警方的电话说:“你们这样是不可能抓到我的!我穿拖鞋你们也追不到我!”

不过,这是误传。据参与抓捕的民警说,高德飞的原话是“你们穿拖鞋是不可能抓到我的。”

“因为当天前往党央村抓捕时,诸暨有个领队穿的拖鞋去。”该民警告诉记者,“石蛙基地四周都装有监控,我们上山的时候,高德飞通过监控远远看见我们。后来,他才打电话这样说。”

面对“挑衅”,警方放出“烟雾弹”,佯装过段时间再来抓他。当晚,党央村三组有户李姓人家摆酒,高德飞回去参加,饭后回到自己家里。晚上9点多,警方在他家二楼将其抓获。诸暨警方发布消息称,高德飞被抓时,特别强调一句“我是投案自首的”。

2 震惊

父亲:他在家从不干坏事,干的都是慈善

高德飞被抓引发极大关注和震惊,特别是涉嫌“拐卖未成年人、强迫卖淫等”罪名。震惊的还有党央村村民,甚至高德飞父母和他“妻子”许某某,因为“他平时可不是这样。”

9月22日,在高德飞家里,许某某告诉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高德飞被抓不久,相关新闻就出来了,很多人劝她早点离开,因为“他那么坏,还涉嫌拐卖妇女、强迫卖淫”。

“新闻上说的这些,我感到好陌生。”许某某说,在和高德飞接触的日子里,他表现很好。许某某来自河南省三门峡市的农村,去年11月和高德飞在杭州认识,“我们通过直播认识的,我也玩直播。”

9月23日,党央村党支部书记李世缤告诉记者:“他(高德飞)在外面怎么样就不清楚了,但在村里的口碑蛮好,没有打架斗殴等情况,相反,做了很多慈善。”

去年春节前,高德飞找到李世缤问:“书记,我们村里,谁比较可怜(困难)?”李世缤告诉他:“高老说是贫困户,他妈妈蛮可怜的。”高老说是个盲人,他妈妈80多岁,名叫祝老啊,一直过得比较清贫。“当时,他身上没带现金,就跟我借1000元,直接拿去给祝老啊。”李世缤说,第二天早上,高德飞就把钱还给了他。

类似情况很多。村里两位年逾八旬的老人说,高德飞曾给她们送过东西,包括棉衣、棉鞋、毛毯、猪肉、烤鸭和100～200元不等的现金。村民杨老凤说,高德飞早前给他家送过一桶油,给她老公送了一件棉衣,给了她儿子200元钱。

“在村里,他从不干坏事,干的都是慈善。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哪个没收过他送的东西?”高德飞的父亲高中才说,村里上学的娃娃,不少人都收到过高德飞送的东西。

党送小学位于党央村三组,该校负责人吴定线告诉记者:“高德飞曾三次来校做好事,其中一次是给困难学生派钱,大概发了5000元。另外两次是送铅笔、橡皮擦等文具。”所以,高德飞被抓,吴定线也感到意外,“他为人爽快,爱做好事,在村里的口碑挺好。”

对于儿子出事,高中才更是震惊,“可能在外没人管,学坏了。”

3 案情

涉嫌拐卖妇女20多起

其中还涉及未成年人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从警方内部人士了解到,目前,高德飞已从浙江诸暨移交给江西省崇仁县警方,关押在崇仁县看守所。

高德飞的哥哥高某证实了此消息。10月9日上午,高某告诉记者:“国庆期间,我去崇仁县看守所探视他,但没能看到,最后通过律师给他送去一些衣物,听说他状态还好。”

高某是名教师,高德飞出事后,很多事都由他来张罗。对高德飞出事的原因,一些人认为“和家教不严有关。”对此,高某说:“我们家教很严,父亲管教我们有一手,但弟弟只听外面人的,不听家人劝。”

“听外面的有什么用?出事前,他兄弟成千上万,天天吃吃喝喝,都是吃他喝他的。”高中才这样形容,“但高德飞出事被带走后,他儿子满月酒、他爷爷过世,也没几个朋友来看。如果这次他还不吸取教训,就一辈子都长不大了。”

不过,哪怕这次真的清醒过来,付出的代价也有点重。

据榕江警方透露,高德飞主要是在外犯事,在本地没有案底,“如果有,我们早就抓他了。”

“他涉嫌拐卖妇女20多起,其中还涉及未成年人。案发地涉及江西、海南、福建、广东等。”参与抓捕的民警告诉记者,“其中有两个女孩是从广东东莞拐去福建卖的,但因为个子较矮,卖不出去,他们就带去江西卖。”

参与拐卖的,还有同村的高门新、高志林,目前都已被警方抓获。

“据高门新和高志林早前反映,他们负责开车带去并控制女孩,高德飞搞直播的,认识的人多,方便找下家对接,所以对接资源主要由高德飞来完成。”

至于高德飞声称一天能挣20万元等,这在当地警方看来,“多少有吹牛的成份。”

参与抓捕高德飞的一位民警告诉记者:“他(高德飞)被抓前,我曾打电话动员他去自首,他还对我吹牛说,在背后包装他搞直播的老板给他打了300万元过来,他想拿200万元去摆平这件事(因涉嫌拐卖妇女、强迫卖淫被通缉)。这咋可能嘛?”

“早前,他开一部100多万的车回来,后来换一部几十万的宝马,他就是租来炫耀的。”这名民警说,再后来,高德飞只能开一部烂摩托回家了。

“那部烂摩托还在家里,就值1000～2000元。”高德飞的哥哥高某说,弟弟确实买过一辆二手奔驰,后来卖了。“之前,他应该赚到上百万,但全部挥霍出去了。如今,没房、没车、没存款,甚至孩子都得靠家里帮着养。”

4 前科

8年前,曾盗7辆电瓶车被关两年

高德飞被抓后,外界认为其出事和家庭教育缺失有关。“这不属实。”高中才说。

高中才1962年7月出生,1993年被选举担任党央村村委会副主任、主任,并连续担任三届党央村党支部书记,2016年才退了下来。他至今不明白:儿子高德飞究竟在什么时候、如何一步步走上一条让他陌生的道路。

2006年,高德飞在八开中学就读初一,但上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之后,偷拿父亲300元钱,只身前往广东打工。期间,高中才一直提醒他注意四条:不偷、不抢、不拐、不吸毒。

2011年或许是高德飞转坏的一个年份。彼时,20岁的高德飞和祖军、刘全德、何天西等人,在浙江诸暨至安华路段盗窃了7辆电瓶车。

记者从警方了解到,盗窃时间是2011年5月12日晚上11时至5月13日03时许。“因这次盗窃,高德飞被判刑关了两年。”知情民警透露,当时高德飞被关在浙江金华监狱。

对这段监狱生涯,高德飞出狱后和家人说是“偷袜子挨关的。”

“说偷了一车袜子,价值1.7万元,他当时年纪小,负责放哨,他个人分得200元。”高中才告诉记者。

面对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的采访,高德飞的“妻子”许某某说:“如果你的文章能让他看到,你就说我会好好带孩子的,等他出来。”

不过,当家人问她:“如果他被关十多年,你怎么办?”许某某沉默了。良久,她说:“我妈的意思是让我等他的判决结果出来后,再做决定。”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韦星 王春 发自浙江诸暨、贵州榕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