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小半辈子,已经养过两条狗了。
我的第一条狗,取名为赛豹。这是爸爸题名,源于曹植《白马篇》“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寓意它比虎豹更勇猛剽悍。
赛豹,狗种属性为土狗,是妈妈从四叔家领养过来,看家护院。刚来我家时,是年初,雪花零星地飘洒着,一床破棉絮包裹在它的身上,似一团黑绒球。肉嘟嘟的它,颇受我们的喜爱。时常是我们喝汤它吃肉,我们青菜萝卜它火腿。但若遇到爸妈外出,我和哥哥泡面充饥,它照旧是“猪心猪肺”佳肴美食伺候着。本就如猪崽的体态,被喂养小半年后竟成了“国宝熊猫”了。
赛豹的成才历程与爸爸的期望大概是“大相径庭”。走跑弹跳,莫说与豹媲美,单是连隔壁家的母鸡都不如。我们时常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鄙视它被一群鸡欺压地满院子跑,气喘吁吁地“呜呜呜”求救,一边仍乐此不疲“大鱼大肉”喂养着。村邻们都打趣道:“好生生一条狗硬生生被你养成了一头猪。小心被狗贩子盯上了,变成六月六的一道菜喽。”
日子就这样慢无声息地来到了农历六月。在农村,六月是“狗难日”。在这月,养狗的人家,都会把狗拴养在自家的屋内,不准狗出去闲逛。赛豹也照例被妈妈关在自家平台的阁楼上,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在那十平方米的小屋内。不知是连日来的无聊闷得慌还是什么原因,平日“无缚鸡之力”的赛豹居然使出“洪荒之力”破门而出,悠哉乐哉地外出“兜风”了。待到我们发现时,已经是日落黄昏。我们满村子喊着“赛豹,赛豹,赛豹……”,可终究是再也没看到它“摇尾乞怜”。
有人说看到它被别村走亲戚的乡邻掳走了,有人说被狗贩子在村树林毒死。如若真仅有这两种结果,我祈盼着,傻赛豹,只是被掳走而已。赛豹走后,家里的拖鞋从此都是“成双成对”,床单上再也没有狗印,沙发的垫子也不再被啃地“破片甩甩”……可我们的心却空落落的。
隔了几个月,爸爸从朋友家带回了一条狼狗,取名赛虎。赛虎是纯狼狗,来我家时,已在叔叔家圈养了小半年了。那时,为了驯服它,爸爸总是把它关在二楼最左边的小房子里。每天我都会随同爸爸送狗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机会接触了。我时常一个人偷偷跑上去,站在窗外,探望这条孤独的狗。起初,眈眈相向,龇牙咧嘴。几日过后,忧郁深邃,呜呜哀嚎。这哀嚎声,总是使得我怜起恻隐之心,可一想到爸爸的话——“狼狗,攻击性强。千万别独自与它相处,否则它很可能咬伤你。”我就打退堂鼓。
或许是年少无知,或许是狗胆包天。我最终还是私自带狗外出了。那日,趁爸妈不在家,我一人来到狗屋。在与赛虎简单交涉,初步达成共识后,便携狗外出溜达。每每遇到熟人,我总会放慢脚步,静等他询问一番。台词,我也早拟好“这是我家狗,赛虎,狼狗哟。”如若碰到总是在学校欺负我的男同学,更是人仗狗势,使唤赛虎去恐吓他一番,直到他哭喊告饶。赛虎,不似爸爸所言那样蛮横粗鲁,也不似赛豹那般唯唯诺诺。小小的人儿,高大的狗,一人一狗,耀武扬威地走在村间小道,好不潇洒快活。
不知何时,爸爸妈妈不知从何处闻风赶来。妈妈一把抱住我,“你吓死我了啊,谁让你把赛虎带出来的啊”,还没等我开口与她分享我“硕硕战果”,妈妈就立马撅起我的裤带,一巴掌紧接着一巴掌啪啪啪地打着我的屁股,一时间我蒙圈了,连撒娇求饶都忘却在九霄云外。待我反应过来之时,我才发现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妈妈的妆容。身旁的赛虎,低着头似做错事的小孩子。爸爸一把拉住妈妈的手,劝慰道:“别打了,没事就好。你呀,真是不省心,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啊,狼狗会咬死人的。”
这场闹剧,在赛虎呜呜低语之际,在妈妈声声警告之时,在我再三保证之下,总算落幕了。
从那以后,赛虎“刑满释放”了。每日,追赶着爸爸的摩托车,送我上学,迎我放学。
眨眼间,赛虎已经两岁半了。初春时节,赛虎也不如之前那般活泼好动,总是软绵无力地躺在狗窝里。喜爱的“猪肝”也时常原封不动地横躺在它的餐盒里,直到发臭也不见它吃一口。看着它日渐消瘦的样子,我们也只能变换着方法哄它吃食。那时的我,多希望自己能精通狗语,知晓它因何而病。这样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赛虎丝毫不见好转,无策之下,我们向御狗有术的四叔请教。四叔看了一眼赛虎,摸了摸赛虎的肚子,笑着:“我们赛虎要当妈妈了。”只见,赛虎舔了舔四叔的手心,呜呜声似乎认同了四叔的诊断。
孕期的赛虎,大多时候都是慵散地躺在它的狗窝里,安心养胎。日暮气爽之时,也会陪同我出去玩闹,但大多是有气无力的。赛虎的肚子是日渐变大,吊垂着,几乎能够接近地面。妈妈说,赛虎这一胎最少也有四崽。转眼间,就到了赛虎分娩之期。我协助妈妈置办赛虎的新房,创造更好的条件安置他们母子。
一日,我们因事外出,独留赛虎一人在家。本是一天的工作量,妈妈硬是压缩在半日完成。回家之时,赛虎恰好外出。原以为是赛虎外出遛弯,可左等右等,眼见着黑云压村暴雨即将来临,赛虎仍未归,我们决定分头出去寻它。四处寻觅,不见赛虎踪迹,我只能打道回府。可喜的是,赛虎坐在家门口。它安坐在水泥地板上,左顾右盼,似乎是嗅到我的气味,赛虎猛地站立,直奔到我怀里。我抱住赛虎的头,佯装要揍它,猛然发现一地鲜血。未等我查看它伤口在何处,赛虎便急匆匆从我身侧跑开,一路跑一路回头,见我紧随其后,猛然狂奔。在一间坍塌的茅厕前,赛虎止步不前。突然,它紧咬着我的裤脚,发疯般强拉着我进去。我怒骂它“狗改不了吃屎”,拽着它回家,但丝毫没有改变它的注意。赛虎,哭了。双眼噙满了泪水,似乎在哀求着我,一如当初。无奈之下,我只能捏紧鼻子,跟着赛虎走进了茅厕。只见一堆肉嘟嘟的蠕动的“小不点”安静地躺在潮湿的泥地上。
赛虎是四个狗崽的妈妈了。可却因为冒雨生子、冒雨救子而大病一场。
狗宝宝出生的第三天,赛虎一病不起了。在那个兽医匮乏的年代,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生命垂危而无计可施。赛虎走的那一天,天空分外蓝,我们把赛虎从家里搬出来,晒太阳。它蜷缩在我的怀里,眼睛一张一合,微弱的呼吸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它,是在我的怀里,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死亡,总是这般让人措手不及,撕心裂肺。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一次的死别,我们都能带着微笑说一声再见,道一声珍重;倘若不可,我们也要坦然接受,断舍离。
我养过两条狗,一条名为赛豹,另一条赛虎。自此,我再也不养狗了!
消息来源:广济文化 版权归原著所有 作者:林甜 武穴市大法寺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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