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单雄信、王世充并马而行,进了洛陽南门。到了洛陽王府,二人下马,有人给接进来,到正厅落坐。献茶完毕,王世充这才问道:“妹夫,你贵姓高名啊?”单雄信一听这话乐了:“哈哈哈,王世充哎,你是故设圈套,要说你不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我可翻桌子打你。”“啊呀,单五爷,单将军。”“这还差不多。”“来人哪,赶紧摆下酒筵,给我妹夫接风。”这一接风,就算给单雄信拴上了。洛陽城东门里头路北有座旧王府,王世充跟单雄信对付:“你提的那三条我满应了,咱们这么着,对外有个驸马之称,对内可不行君臣之礼,东门里那座王府归你,就改作驸马府吧!”单雄信想了想,说:“既是这样,我就让你这一步,附马府就驸马府吧I”择吉日单雄信和玉花公主办了婚礼,大家贺喜,二人搬进驸马府,就算成亲了。
成亲之后单雄信心说,我提的三条得条条照办。他还真是一闹气就走了,过多少日子才回来。喝了酒就撒脾气,对公主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玉花是百般忍耐,什么错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挨了打,还赔笑说“得了,驯马爷,谁让我这句话又说错了呢,您打了我左脸,要是还不消气,右脸您再打一下。”王世充常在背后嘱咐妹妹:“甭管他怎么闹,你可得忍着。”单雄信把公主骂得不吐核,打得鼻青脸肿,公主不急不气,只是苦苦哀告。素常有这么句话,又凉又硬的石头,老在怀里焐着,也能给它焐热了,何况单雄信是个人呢!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夫妻饮酒,单雄信说:“贤妻,我当着侍女、家人,对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骂得那么难听。人有脸,树有皮,难道你就不知道羞躁吗?”玉花公主一听这话,眼中落泪,放声啼哭,便把唐朝秦王李世民兵伐洛陽、自己受哥哥之托要拢住单雄信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单雄信一听,哈哈大笑:“贤妻呀,告诉你说,那唐朝李渊父子正是我的仇人。”接着就向公主说了当年临潼山楂树岗发生的那件事,晋王杨广劫杀李渊,李渊误把单雄忠当成杨广的人,一箭射死。他说“,贤妻,李渊射死我哥哥,我和他至今冤仇未了,势不两立。倘若落在洛陽,我们贾家楼的结拜兄弟早晚也会来到这里。你快把大哥请来,我当面对他把话说清楚。”玉花公主闻听此言,高兴万分,心说我这俩月打骂没自挨,总算把他这心换下来了,对得起我哥哥了。她招呼家人备了一顶小轿,出门上轿,直奔洛陽王府。
玉花公主在王府门前下了轿,到后院正房见到工世充,兄妹落坐叙话。王世充问:“妹妹,你急匆匆跑来,是不是你们两口子又拌嘴了?你可要忍着啊!”玉花说:“不是那么回事。哥哥,您大喜啦!”“啊,我喜从何来?”玉花就把单雄信方才的话学说了一遍。王世充说:“哎呀,真凑巧,原来驸马他与李渊有杀兄之仇,妹妹,这事你可帮我大忙了!咱们快去吧!”说罢兄妹俩出了王府,一人一乘骡驮轿,径直来到驸马府。王世充见到单雄信,把事情挑明了,说道:“妹夫,打今儿往后,咱们两个人要协力相帮,推倒唐朝。不知你离开瓦岗山之后,你那些把兄弟们怎么样了?”单雄信说:“我还不知道。这么办吧,我每天早、午、晚查三遍街,遇到熟人,就设法把他留下。再派人探听瓦岗寨的消息,要是那里散了伙,我到这些把兄弟家乡,挨门去找,必得把他们找到这里来。这事就这么办了。”王世充一听,满心欢喜:“那就有劳妹夫了。”
简短截说,单雄信每天在洛陽城里查三遍街,前边铜锣开道,后边几十名亲兵跟着,高声呐喊:“闲人闪开,驸马爷查街来了,”……忽然这一天,他下午查街,正走到东门里头,就见对面尘砂荡漾,土砾翻飞,头里有仨人骑着马,后边有几乘缧驮轿,叽里咣当,迎面走来了。这边嘡、嘡、嘡……兵丁们喊叫:“前面闲人让开,驸马爷往东查下来了!”骑马的三个人刚要往道旁躲闪,单雄信把他们认出来了,原来是二哥秦琼、四哥程咬金和老兄弟罗成。他大喊一声:“秦二哥喂,兄弟我想死你们了。”,秦琼一看,查街的正是单雄信,忙说:“哎呀,四弟、表弟,你们看,咱五弟在洛陽呢!”程咬金注目一看,说:“嘿,真想不到,他当上驸马了!”单雄信马到近前,甩镫离鞍下马,那哥儿仨也下了马,彼此见礼。秦琼说:“后头轿子里有我姑妈、弟妹和小表侄。”单雄信说:“那太好了,走走走,有什么话跟我到家说去。”“好吧。”兵丁们打道回府,这一行人来到府前下马落轿。单雄信赶紧把老太太从轿里请下来,跪倒见礼。老太太奇怪:“嗯?这是哪儿呀?”秦琼说::“姑妈,我这单五弟现在是洛陽驸马了。”老太太说:“哎,我这傻孩子,起来,起来!”单雄信起来,把大家先都让到王府后院,喊出玉花公主,与众人见过礼。老太太、庄氏带着小罗通,连同婆子、丫环就留在后院住下。单雄信领着秦琼、程咬金、罗成来到前院大厅,大家落坐,家人献茶。单雄信说:“我天天想二哥你们,你们不来,我就要去找啦!没想到今天巧遇,这可真是想什么有什么。”秦琼说:“兄弟,你打瓦岗山走后,也就几个月的光景,怎么在这儿当了驸马呢?”“哎,二哥有所不知……”单雄信就把自己误走洛陽城、玉花公主抛球招亲、王世充许诺三条件等等之事说了一遍。秦琼等人这才了解一切。单雄信盼咐摆筵,为兄弟们接风。不多时酒筵摆下,单雄信请秦琼在当中落坐,程咬金、罗成坐在上首,自己坐在下首。吃着喝着,单雄信问道:“二哥,您几位怎么会来到洛陽?瓦岗山怎么样了?”秦琼说:“哎,五弟呀,你骂了李密,我只嘱咐你,要走咱们一块儿走,没想到你当天夜晚就走了。你这一走,就算把瓦岗山的威风给带走了!”“二哥,我这脾气您还不知道,说到哪儿办到哪儿。”“你走后,徐茂功把瓦岗众将和大小头目聚到一起,大伙问他单将军为什么私离瓦岗?你三哥就把事情的始末缘由向大伙说明:李世民怎么夜走瓦岗寨被俘遭擒,他怎么请李密登殿审理,李密怎么贪恋女色不肯起床,他又怎么把李密手谕‘不赦李世民’改成‘本赦李世民’,把李世民放了……“噢,原来是我徐三哥把李世民放了。”“这事我和魏大哥、程四弟也都知道。你徐三哥还跟大伙说,李密玉玺换肖妃,其罪有一;不听忠言劝谏,杀死开创瓦岗寨的翟让将军,其罪有二;抓住李世民不审不问其罪有三。这样的无道昏君,我们还保他何用!小灵官单雄信已经被气走了,咱们大家核计核计,该怎么办吧?大伙一听,都说我们早就不想保李密了,干脆咱们全走,给他来个干撂台!李密听说大伙要散,顿时急红了眼,马上传旨,谁要是挑头起哄,搅翻国朝,是斩立决。全军都要走,法不责众,他能斩谁呀?大伙说,要走不能自走,咱们得要钱要粮,返回原籍。你程四哥带头打开钱库、粮库,给大伙平分,一人拿一份儿。除了祖居瓦岗山的没走,外地来的今儿走一拨儿,明儿走一拨儿,走来走去,差不多都走光了。”“啊!二哥,咱们贾家楼结拜的弟兄们都怎么样了?”“你魏大哥、徐三哥也走了,听说他俩奔长安投唐去了。”“哎呀,可惜呀,可惜。”单雄信心里话,我在二贤庄做五路绿林都头领的时候,这二位就是我的好帮手,到了大魔国,他们是国家栋梁之材,如今他们投了唐,我这洛陽城可要不好办。秦琼接着说:“王君可、尤俊达都回家了。齐彪,李豹、屈突星、屈突盖、鲁明星、鲁明月、金成、牛盖这八个人,听说有的回了家,有的打算投军,投奔哪儿可说不好。连北平府来的十三将也走了。”“那您那义子、金锤小太保秦用呢?”“他也走了。贾润甫、柳周臣、侯君集、尚怀忠……这么说吧,就算全走净了。”“二哥,那谢映登上哪儿去啦?”“嗐,他挽发为道了,是他叔叔谢弘道长让他出家的,他跟着叔叔走了。”“咱们的弟兄有没走的吗?”“就剩下一个王伯当没走。他说谁爱走谁走,他忠于西魏王李密,就是不走。为什么呢?当初他在京城做将军的时候,就跟李密交情深厚,后来他在虹霓关杀了新月娥,徐茂功要办他,李密降旨保护过他。就为这个,他至死要保李密。五弟呀,咱们弟兄这么一散,李密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二哥,我早就瞧这小子不地道,这也是他丢尽人心,才落到这样的下场头。”哥儿几个正说着话,忽听叭哒门帘一响,进来一个人。谁呀?王世充来了。
王世充方才听人禀报,说驸马爷查街,巧遇秦琼、罗成、程胶金,已经给让到附马府去了。他心想,天下人谁不知道秦琼、罗成足智多谋,秦家锏、罗家槍名闻天下,再加上神斧将程咬金,如果能把他们都留下,我这洛陽可要走运。对,我得看看去。他径直来到驸马府,到大厅前,也没打招呼,一掀帘就进来了。单雄信见王世充来了。赶忙起身说:“大哥,您来了。”王世充说.“妹夫,我听说你有至近的好友来了,特意来看看,求你给见见,让我也多交儿个朋友。”“哈哈!好哇!”单雄信用手一指当间坐着的秦琼:“这位是我金兰挚友、二哥秦琼秦叔宝。二哥呀,我给您见见,这是您弟妹的娘家哥哥工世充。”单雄信没敢提洛陽王仨字,怕一提王号秦琼不定说出什么来呢。“大哥,你还不给秦二哥磕头?”王世充说:“哎呀,今日实在是幸会,久闻您赛专诸,似孟尝,是神拳太保、双锏大将,当初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上瓦岗山做了大元帅,那更是名扬四海,威震八方。秦二哥,我王世充给您大礼参拜了。”说着往下跪倒。秦琼赶紧站起身来,头里有桌子挡着不能搀王世充,只好双手一抱拳:“哎呀,千万不要这样夸奖,兄弟请起,我这厢还礼了。”王世充起来。单雄信用手一指程咬金:“这位也是我贾家楼结拜的哥哥,姓程名咬金,号叫知节,人称神斧将,当初劫皇杠,定瓦岗,当混世魔王,世人皆知。四哥呀,这是我的舅爷,是您表妹的娘家哥哥。”王世充赶紧接碴儿说:“哎吁,原来是程四哥,我王世充给您大礼参拜了。”说着跪倒就磕头。程咬金心里话:好你个王世充,拿亲妹妹当蒲包送礼,给我五弟拢到洛陽,你算个什么东西!方才秦琼还给王世充个面儿,老程倒好,连座也不起,说:“哎,得了,我也不缺这个头。既是你叫王世充.咱们认识就完了,别磕头了,起来肥!”王世充说了声“是”,也就站起来了。单雄信又用手一指罗成:“大哥,这位就是当初北平府的燕山公、瓦岗寨的副元帅、我老兄弟罗成。”因为罗成岁数小,王世充没有施大礼,饱掌猫腰:“哎呀,久闻罗将军大名,我这儿深施一礼了。”罗成也没起座,双手一抱拳:“得了,彼此相见,我这厢还礼了。”单雄信说:“大哥呀添个座,续份杯筷,咱们一块儿喝会子。”王世充说:“不、不、不,我还得走。你们通气连枝的弟兄,多日不见,一有我掺在里头,倒不好说话了。今天借妹夫的光,得遇三位高人,真是三生有幸,改天我给你们三位接风,到时请赏我的脸,我这就告辞了。”单雄信说:“那也好,大哥你先走吧!”王世充到这里照了一面,就打道回王府了。
王世充走后,单雄信问:“秦二哥,你们怎么到洛陽来了呢?”秦琼说:“我们离开瓦岗山打算回山东,我姑妈想逛逛洛陽。这洛陽自古是建都之地,牡丹又最有名,好在回家也没事,我们就一齐绕道前来。进了东门,刚要打店,就碰见兄弟你查街了。”单雄信说:“这可真是喜相逢。当初昏君杨广东迁洛陽,大兴土木,虽说眼下隋朝的宫苑都封着,我一定领干妈和你们进去看看。牡丹花当然要看了。什么显仁宫、西苑各处名景都要逛到了。你们可得多住一些日子。”程咬金说:“嗐,不用你说,我们也得住一程子。”哥儿几个推杯换盏,喝来喝去,不觉都喝过劲儿了。单雄信命家人伺候秦琼等人安歇不提。
当天晚上,单雄信找到洛陽王王世充,说:“大哥,真没想到今天他们哥儿仨一齐来到洛陽。在瓦岗寨人们称秦琼为智将,称罗成为勇将,称程咬金为福将,智勇福三将一来,咱们洛陽就算起来了。我得拿面子靠我秦二哥,决不能让他们走了。”王世充说“对,你拿面子网住他们。西门里头有座王府,当初是给靠山王杨林预备的,我派人赶紧收拾,改作‘三贤王府’,过些日子就请他们搬到那里去住。”“好,咱们就这么办了。”
简短截说,这些日子单雄信天天陪着秦琼、程咬金、罗成吃喝玩乐。玉花公主天天陪着秦氏老夫人和庄氏夫人,家人、侍女们众星捧月一般,伺候得无微不至。单雄信领着大家,哥儿几个骑着马,女眷们都坐着二人抬的竹藤椅,游显仁宫,逛西苑,什么三山五湖十六院都玩遍了。转眼间已有十天光景,这一天,王世充亲自到驸马府邀请秦琼、程咬金、罗成过府饮宴,盛情难却,这哥儿仨只得去了。又过了半个月,单雄信说:“二哥,四哥,老兄弟,今儿我领你们到西门里头看一座新翻建的王府,这是当年给靠山王杨林预备的。”秦琼说:“嗐,皇宫都逛了,这靠山王府还有什么看头呢?”“哎,不瞒您说,这座王府就是为你们哥儿仨修的。”秦琼一听,心里盘算开了:我离开瓦岗山的时候,已经跟徐茂功定规好,我回山东老家看看娘亲,安置安置,就奔长安城,投大唐国。没想到在洛陽城被单雄信给网住了。单雄信给修了府,要不去看看,恐怕不合适;看了住下,可就更走不了了。正在犹疑不定,程咬金说话了:“二哥,咱们看看去,这座府要真是修得像那么回事,咱们就给山东捎信,把家里人全接来。这是五弟的一份心意,有府还不住,别乱了!咱们走吧!”秦琼一听程咬金胡搭碴儿,心里这个气。单雄信说:“二哥,我程四哥乐意,您能不乐意吗?”秦琼说:“好了,咱们去看看吧!”
单雄信领着秦琼、程咬金、罗成三人,一齐骑马来到西门里头这座王府门前。三人下马,一看头里牌楼油饰一新,嘿,府门上边高悬一块匾额,红匾金字,写着“三贤王府”秦琼心说,合着让我到洛陽称王来了!哥儿四个进了头道府门,二道府门,三道府门,里面大院正中是银安宝殿,东西是配殿,左右有跨院。后头还有四层院子。尽后头是一座大花园,有假山,有清泉,流水淙淙,繁花朵朵,雕栏玉砌,美景宜人。单雄信说:“二哥,这座主府您瞧瞧哪儿不可心,自管言语,我可以让工匠们重改。要是可心,明天咱们就搬,给老太太也请过来。”,秦凉心说,哪儿不可心?我憋着走呢,瞧哪儿都不可心,他的心事又不好明说,只好推脱说:“回去听听老太太的意思吧!”哥儿儿个回到驸马府,单雄信把搬家的事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想了想,说:“哎呀,你费了这么大的心,真让我们过意不去。”单雄信说:“干妈,我是您的儿女,这是应当应份的。明天咱们就搬家吧!”就这样,第二天,单雄信请秦琼等人搬进了三贤王府。二层院秦琼住,东跨院程咬金住,西跨院罗成住。老太太住在四层院。每个院配四个家人专门伺候着,还都设有厨房,加上厨子、跑上房的、管事的、打杂的所有家人百名不止。单雄信把所有家人都叫到大厅,请秦琼、程咬金、罗成在中间落坐,让家人们管秦琼叫二王爷、管程咬金叫四王爷、管罗成叫罗王爷,给三位爷跪倒见礼。家人们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纷纷磕头。秦琼请大家起来,都退下去。家人们各自陪主人来到自己房中。秦琼这哥儿仨下榻的房屋陈设得别提多讲究了,都挂着挑山对联、名人字画,摆着硬木桌倚、古董珍玩,还都放着一个筐子,筐里满装的是散碎银子,任凭花用。王世充、单雄信常来邀这哥儿仨过府饮宴,三日一小宴在驸马府,五日一大宴在洛陽王府。玉花公主三天两头必到三贤王府后院内宅看望罗干娘、罗弟妹,问寒问暖,透着关心。秦琼心里滋味很不好受,要论跟单雄信的交情,他这样做也不算过份,可这里面还掺着个王世充,同此人素不相识,明知是计,又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罗成也觉着不对劲,吃一个人的饭,搭两个人的情,事已至此没法挪窝了,心里暗自替表哥为难。程咬金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该吃就吃,该花就花,满不在乎。
过了二十多天,单雄信又来到三贤王府,他对秦琼等人说:“二哥,四哥,老兄弟,你们老在府里呆着闷得慌,西门外当初隋朝留下个御果园,我已经让人把他整修一新,山的头里还添盖了一座百灵台,今儿我领你们去逛逛。”秦琼说:“哎,五弟,我们住在这么宽绰的府第,很是不借,你又何必修什么御果园呢?”那意思是不想去逛。没等秦琼说完,程咬金搭碴儿了:“二哥,五弟费了会子心,您别不去呀!您要不去,我一定得看看去。”秦凉心说又是这程咬金捣乱,没法子,只得应允:“好,咱们一同前往。”几个人出府,家人早已鞴好马匹,各自上马,一齐出西门,过吊桥,到关厢口再往西,又走了几箭地远,就到了御果园。这座御果园占地亩很大,周围红墙环绕,前头也有牌楼,跟一座王府似的。马到园门前,看园的兵丁们给驸马爷见礼,单雄信又让他们给二王爷、四王爷、罗王爷见过礼。哥儿四个各自催马,嗒嗒嗒嗒穿过头道园门、二道园门、三道园门,一看好大一座苑圃,北边有一座山,叫做秀金山,样子跟扣个笸箩似的。由东边上山,山道盘旋,一圈比一圈高。山顶上当中有个八角亭子,名叫冼心亭,里面放着汉白玉的桌子和坐礅,都是精雕细刻,十分考究。这哥儿四个到山顶上,翻身下马,登上洗心亭,见南山坡下是一片平川地,那里砌了一座偌大的白玉台,就是百灵台。百灵台上有十几棵松树柏树,树上有各样飞禽,树下有诸般走兽,狼虫虎豹,獐狍野鹿,应有尽有。但都不是活的,是在真正禽兽的皮里面植上草、头上安上琉璃眼睛作成的,看上去跟真的一样。单雄信说:“二哥,您烦闷之时,可以带上酒和菜,到这冼心亭上一坐,不但凉爽,还可以观看百灵。您看好不好呀?”秦琼说:“那感情太好了。”程咬金哈哈大笑:“五弟呀,就冲这百灵台,我喝大发了就这儿一躺,天一热就这儿歇伏了。”罗成也随着称赞了几句。哥儿几个重新上马,从西边下山。苑圃内万种花卉争芳斗艳,各样果树硕果垂枝,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令人看了眼花缭乱。玩赏够了,兄弟四人离开御果园,打马回三贤王府。在府中又喝了一会子酒,单雄信这才告辞走了。
在三贤王府里,虽说是好吃好喝好待承,饭菜拣可心的调着样做,可是秦琼心事重重,吃不好,睡不好,日久天长,他这脸就不是颜色了。罗成也暗自忧烦,吃不下饭去。唯独程咬金可吃胖了,天天吃饱了蹲膘,他能不胖吗,他腰里头揣上散碎银子,天天出去遛个弯。比如说碰上个书场,他进去听两段书。听完以后,就问说书先生:“说书的,你卖这么大力气刚挣几吊钱,家里有几口人哪?”说书先生说:“不瞒您说,我家五口人,我们这吃开口饭的只能对付着活,人家吃好的,我吃点次的,谁让家里人口多呢!”“告诉你,我姓程,叫程咬金,在三贤王府官称四王爷,看你怪苦的,得了,给你几块银子吧!”说书先生接过这几块银子一掂,足有七、八两,赶紧说:“哎呀,我谢谢四王爷了。”程咬金又到了练武术的场子,看完练把式,对卖艺人也是道明自己字号,赏银子。再碰见要饭的,还是道字号,赏银子。每天他把筐里的银子扬出点去,第二天早起一看筐里银子又填满了。他心里这气大了,怎么着?这筐银子老满着,我就不信。他喊:“来人哪!”家人过来:“伺候四王爷。”“你们给我做一个四四方方的黄锦缎口袋,大小要我能挎在身上的,上头给我绣上四个字。”“四王爷,哪四个字呀?”“普济良缘。”“是了您哪!”没用两天工夫,口袋做得了。那天老程晌午觉睡醒了,喝了几碗配茶,喊:“来呀,张开口袋嘴,给银子往里倒!”“好嘞!”一个家人撑着口袋嘴,一个家人端起那筐银子,底朝天,唏里哗啦,银子全倒口袋里了。老程把黄锦缎口袋斜捅柳往身上一挎,叫家人鞴马,他上马出府,施舍银子去了。
街上有不少穷苦人认识这位四王爷了,见他骑马过来,都围上前去:“四王爷,今儿您怎么骑马啦?”程咬金说:“这口袋银子太沉了,挎着它走道有点累得慌。我说你们都干什么来了?”有一个小贩说:“跟爷回话,我一家六口人,就指着我八根绳儿走四方,卖青菜过日子。”老程说:“嗐,这有什么,给你一块。”又一个上前说:“四王爷,我老妈病了,没钱给瞧。”老程说“嘿,这话是怎么说的,得了,给你两块。”程咬金在城里四处一舍银子,今天南门,明天东门,后天北门,大后天西门,没几天洛陽城里就嚷嚷动了。这天,程咬金的午觉还没睡醒,三贤王府大门口就喊上了:“四王爷,我们都是穷人哪!您救济救济找们吧!”这里边有真穷的,也有装穷的。程咬金提起黄口袋来到大门口,说:“嚯!这么多人。一位一位给,我给不过来。得了,我养吧!就看你们的喜气了。谁抢着就算谁大喜,反正这口袋银子完了完。”他从口袋里抓了两把银子往空中一扬,银子落地,你抢我夺,有的老抢不着,跟抢着的掐起来了。老程又扬了一把,再一把……直到到把口袋里银子全扬完了,才算完事。第二天筐里银子又满了,睡完晌午觉,程咬金还是到大门口大把往出扬银子,扬完为止。
单说这一天,程咬金晌午觉睡过了头,大门口聚了二百多人,哇里哇啦一通嚷。秦琼正在院内练功,问道:“外边何人喧哗?”家人不敢得罪四王爷,就说“刚才我看见门口来了二百人不止,也不知为什么,最好您亲自看看去。”秦琼走出府门一看,来了不少穷苦百姓。大伙一瞧今儿四王爷没出来,一位黄脸的王爷出来了,人们早打听到了,府里黄脸的是二王爷,就都跪下了:“二王爷,我们给您磕头了。”秦琼说:“诸位起来,起来,千万别磕头,你们这么些人来干什么呀?”有人回话:“二王爷,四王爷普济良缘,每天舍银子,我们这些穷苦人可算沾光了。往常四王爷早该出来了,今儿怎么换了二王爷,是不是二王爷替班呀?”秦凉一听气大了:“啊,你们还等着他吧!”说罢转身来到东跨院正房。程咬金似醒不醒,正滋润哪!秦琼上前一扒拉他:“嘿,醒醒!”他这才挺身坐起来,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蹬鞋下地。抬头一看秦琼满脸怒气,忙问:“二哥,您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呀?”秦琼说:“我问你,大门口聚了二百多人,说你每天舍银子,这是怎么回事?”程咬金一听这个乐:“哈哈哈,二哥喂,我看您这些口子又黄又瘦,腮帮子都快吸进去了。您这是有心事。天天在这儿吃喝玩乐,论跟单雄信咱们过得着,跟他王世充可不过这个。王世充使出单雄信想方设法把咱哥儿们拢住,要咱们回不了山东,奔不了长安。您就为这个发愁,对不对?”“四弟看来你还是个明智人哪?”“我太明白了。王世充不是天天给咱筐里银子满上吗?我天天给小子扬去,一天舍一筐银子。看他多咱供不上了,我可就要说话了:你要让程四爷在洛陽城呆着也成,就是嚼裹儿大点,你供不上银子,我这就走人了。这么一来,咱们不就脱身了吗?”“哈哈,就算这事你做对了,你应当到城外头远处去扬银子,闹得府门口乱乱哄哄的,这象什么话!”“二哥,我听您的。”程咬金挎上背口袋来到大门口。众人异口同声:“四王爷呀,我们等您半天了!”程咬金叫过一个人来说:“今天我改在南门关厢外头舍银子,在府门口乱乱哄哄的不大合适。你给传个话吧!”这个人把话传下去,大伙转身都奔南门关厢了。程咬金骑上马,出南门,过关厢,到了一片漫荒野地,人们早在那儿等着他呢!他从口袋里大把大把地抓银子,往四下一扬,大伙赶紧下手捡。银子扬完了,老程说:“告诉你们说明儿咱们东门关厢加外头了。”这么说吧,今天南门,明天东门,后天西门,大后天北门,他一天也不闲着,这银子可就扬扯了。程咬金舍银子事情,王世充早就听家人禀报了。王世充心里话:杨广的家底全在我手里呢,不就一天舍一筐银子吗?那算什么,让他慢慢舍去吧。
单说这一天,程咬金在西门关厢外舍完了银子,骑马慢慢往回走着。走到西门外吊桥下坎,看见大道北边一棵大柳树底下围了一圈人。他打马来到近前,扣镫站住。往人群里一瞧,敢情中间是个算卦的,用八根竹竿支着个架子,上边放块平板,铺着自单子,当间摆着八卦盘,头里有签筒子,两旁是卦子儿。上首里沏了壶茶,甭说准是在西边路北那个小茶馆里抱的土末,旁边放个小茶碗。左边搁着两个贴饼子,还有两块老腌萝卜。卦桌后头坐着这位老道,头上挽着道花,头发支棱着,不定几天没梳头了。一脸嘎巴泥,眼犄角挂着哆目糊,耳朵里土多得快能种麦子了,颏下那三绺黑胡子也戗毛了。身上那件道袍破破烂烂,不定补多少回了。忽听这个穷老道开口说道:“贫道深通伏羲相法,哪位伸出手来,我送您手相不要钱。您要是算卦,就抽一支签,敢说我前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怎么讲?卦必灵验,哪位算灵卦?请抽签吧!”程咬金一听老道这语音,怎那么耳熟呀?仔细一看,哟!这是谁呀?徐茂功。要问徐茂功是怎么来到洛陽城算卦的,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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