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天晨

今年是猪年，猪在农耕社会为母本的中国文化体系里，是一个关键的财富象征。猪除了肉食，同时也是重要的物质资产和保障，因此猪有了一定文化象征意义，和“家”的含义密切相关。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猪”与“家”的汉字演变及他们的文化涵义。

新石器时代的猪纹陶钵

“猪”的文化象征中国古代有六畜，是指猪、牛、羊、马、鸡、狗。 猪是六畜之首，猪是古代农耕文明里有实际的作用，其体态肥大肉多，能充分满足肉食的需要。因此，猪的胖形象也称之为“富态”，象征了一种物质富足的状态。

猪也会被用来祭祀，旧时祭礼的“牺牲”，牛、羊、猪都用来祭祀叫太牢，一般是天子祭祀社稷。只用羊﹑猪二牲叫少牢。少牢是诸侯、卿大夫祭祀宗庙时所用的牲畜。少牢在祭品的规格中低于"太牢"。可见，在祭祀中，猪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物品。

猪象征着物质富足，寓意吉祥如意，人畜兴旺。

古代祭祀的三牲

猪的最早写法“豕”（shǐ）及涵义相关的字“猪”这个字是后来才有的，而且最早猪的写法，并不是“犭”反犬旁，而是“豕”旁，写作“豬”，因为“豕”是猪的象形本义，“者”是声旁。“猪”是“豬” 的简化。

猪的繁体字与小篆写法

从猪的字形演变可以发现，猪最早的字形是小篆，是比较晚出现的字，是对猪的各种概念种类的总体称呼的总结。

猪的字形演变

【豕”（shǐ）】

“豕”是猪的象形，甲骨文的“豕”凸显了猪的特征：长嘴和肥胖的肚子。

“豕”字的字源图示

有的甲骨文还在颈部画上三个斜线，象征野猪的鬃毛。这也体现了家猪是由野猪驯化而来。

甲骨文“豕”

“豕”在汉字的字体演变过程中，猪的四肢和尾巴不断形变，形成现在的写法。并成为所有猪的类型及和猪相关概念字的偏旁部首。

“豕”字的字体演变

作为十二生肖的猪（豕），猪占一个“亥”字，其实“亥”这个字本身就和“豕”是同源。“豕”有个古文写法，和“亥”就是同字。可见，十二地支和生肖之间的对应也是有相关性的

“豕”的古文写法，与“亥”同字

【亥】

“亥”字的最早写法，也是猪的象形，只不过甲骨文的“亥”更强调猪的脊椎骨。商承祚先生认为“亥”和“豕”甲骨文是同一字。

“亥”字的字源图示

“亥”字后来基本不用原意，而是作为一些字的偏旁。如“咳”和“孩”，有可能这些也保留了一丝亥字本义的遗绪，表示猪的幼小状态和猪的短促叫声。

“亥”字的字体演变

【豭（jiā）】

豭（jiā）是指公猪，甲骨文是在豕的基础上，画上了猪的生殖器，凸显其雄性特征。

豭（jiā）甲骨文字形

但是上古汉字并不是泾渭分明，很多“豕”的甲骨文写法也带有生殖器的标志，应该这么说，“豕”、“亥”、“豭”最早都是同一个字，最早人们并没有刻意区分三者的区别，而后来人们根据生活细分的需要，在字形演化上才分出了三个字形。

后来的豭由“豕”和“叚”组成，变成了形声字，叚（jiā）是声旁，除了指公猪之外，也泛指雄性动物。

【豖（chù）】

豖（chù）是“豕”上加了一个指示符号，《说文》认为是猪双脚被捆绑难以行走的样子，而现在更多人认为是表示猪被阉割的样子。豖的甲骨文写法与豭的甲骨文差别很小，以致于很多说法认为二者是同字，区别在于那个“小短画”是否与“豕”分离，分离了表示阉割，是豖（chù），未分离表示公猪是豭或者豕。

豖（chù）的甲骨文写法

“豕”、“亥”、“豭”的甲骨文写法基本是互通的，都是对猪的本义状态的描述，而豖（chù）则是猪的某种状态描述（阉割或绑腿）。

豖的字形演变

猪（豕）的种类及不同称谓【豮（fén）】

豖（chù）指猪阉割的状态，而被阉割（去势）过的公猪称之为豮（fén）《易·大畜·六五爻辞》云：“豮豕之牙。”

【彘（zhì）】

甲骨文字形，像是一支箭射在猪身上，表示野猪。《西山经》云：“竹山有兽焉,名曰毫彘”。

彘的字源图示

甲骨文的彘表示了打猎的景象，是捕猎野猪的情景再现。

【豚（tún）】

是指小猪；如同小羊称之为羔，小牛称之为犊，小马称之为驹。

《说文》云：“豚,小豕也。”

豚字的字源图示

豚也泛指猪，“月”是“肉”讹变而来。

【豨（xī）】

是指体型较大的大猪。《墨子》云：“言则称于汤文,行则譬于狗豨。”

【豯（xī）】

指三个月大的猪，《说文》云：“生三月豚，腹豯豯皃也。”

【豵（zōng）】

是指出生六个月，不到一岁的小猪。《本草纲目》：“豕生六月曰豵”。

【豜（jiān）】

是指三岁大的猪。《诗·豳风·七月》云：“献豜于公“。

此外，《史记》尊之为乌喙将军。《西游记》称它为“木母”。

豬的别称还有：刚巤、印忠、汤盎、黑面郎、黑爷、乌金、长喙参军、糟糠氏等。因为《西游记》中的猪八戒是天蓬元帅下凡，所以又有了“天蓬”这个称号。

陶猪,马家浜文化(距今六千多年)

“家”的字源本义与文化内涵如果说豖表示阉割猪这个生活场景的字太过生僻，那个另一个用猪表示的生活场景我们就太熟悉了，就是“家”字。前面我们说了豕字是猪字的本字，表示的是猪的象形，那么我们通过字形就不难看出家和豕有着密切的联系。

我们常说的宝盖头，其实也是一个字“宀”（mián），表示房屋和覆盖之意。甲骨文的字形可以说非常直观。

宀（mián）的甲骨文字形

那么“家”的含义就很清楚了，房屋是家的物质外壳，而猪是最重要的物质财产。以此来表示家中的“大件”，同时，也可能表示家中用猪来做供品来祭祀。

“家”字的字源图示

前面我们也说过，“豕”和“豭（jiā）”甲骨文是一个字。家的甲骨文写法里，除了下面是豕，也有的是强调公猪生殖器的豭（jiā）的写法。

家字甲骨文，有的没有强调生殖器，有的强调

我们也可以这么看，现在的家的写法，是延续了豕的字形，却在读音上后来借用了豭（jiā）的发音。

“家”字的字形演变

猪在农耕文明的古代，是重要的生活物质财富象征和祭祀的重要供品，即使在现在的农村，依然可见家门前的猪圈。俗语云：“猪是农家宝，粪是地里金。农家不养猪，好比秀才不读书”。可见，猪是古代农家的必备储备，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宀”里有猪（豕）为物质财富，人畜兴旺，表示家；

“宀”里有酒（畐）为粮食充裕，进而酿酒，表示富；

“宀”里有女人，表示家的完整性，娶亲成家、专心度日，为“安”；

"宀“里有盛器（皿）、乐器（丂）、内心愉悦（心），是精神财富，为“寧”

我们可以做这样的一个场景还原，上古时期的先人们在农耕结束之后回家，远远看到炊烟，再近一些，则看到茅草屋（宀）和猪（豕），这便是古人视野中家的最直接形象。古人因此“远取诸物”，用形象化的符号记录了这个内涵。

从上古时候到现在，家已经有了更深层的内涵，务农回家所看到的情景已经内化成了一种归属感的心理，各个领域的能人到了一定阶段，也称之为“家”，表示其技能的稳定性和内在的自洽回归。同时，家也象征了很多美好的意象，比如“团聚”、“团圆”。家的内涵也扩大到国，我们称之为国家，对家的依恋，对故土的不舍，对祖先的追忆，成为了中国文化“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永不能磨灭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