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房村乡贤彭延信老先生打听,得知我小时候见过的漷河东岸的那通石碑还在,并说石桥还存了一段,遂心生庆幸,忙专门前去寻访。
沿滕州城东新修的龙泉路向南,经过王开村东,来到如今的郭河桥,桥北几百米处,就是当年王开村通往房村的老河口,我小时候跟奶奶去前房村走老姥娘家,就走这条路,过石桥,经过河东岸高坡的石碑下,奶奶曾告诉我那石碑上也有她娘家人的名字,于是我就记住了,当时觉得石碑很是高大巍峨,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我儿时矮小的视角所看……
二十多年后,又来到我曾走过的地方,石桥还在,石碑也在,只是河道变窄了,且桥下也没了流水,河两岸长满了杨树荒草,昔日白沙铺地的河滩,如今成了羊群出没的草场,当年那条清澈欢歌的漷河呢?
石桥,如今也仅剩下13孔,中间还断塌了一孔,白石桥面上飘落着初秋的树叶,在有一搭无一搭的蝉声中蜷缩,我在那石桥上来回走了一趟,就走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终于走到嵌入于我童年记忆深处的古石碑下,这回可要好好看看这通石碑了……
石碑正(南)面刻《创修永济桥碑》,碑文为清末民初滕县大文人“高翰林”高熙喆所撰,碑文如下:
“漷水之见于《左氏内传》也久矣。自国初以来,与南梁水合流,遂为负郭之害。而漷之故道,其势力遂杀然。每当盛夏苦涝大浸,稽天民之病,涉者盖累累然,而房尚村其尤也。居村之西北,维旧有石杠以渡行旅,盖即漷水之下流也。既而梁为水吃日就倾圮,往来者皆迂以取济焉。赵君广清者,房尚村人也,慨然曰:是不可无以维之,而附近村居皆争鸠资以助其成,以宣统二年三月三日经始,三年四月十六日蒇事,计其资为缗者八佰,桥之孔盖二十有三。由是厉者唱喁揭者唱于辘辘踽踽,盖居然康庄矣!桥既成,请余为文以纪其实,且曰桥不可以无名,是在吾子。余窃维天下之善,犹水也,掘井得泉,水无地不在,善无时而或息也。人之乐善如桥也,平者,桥之体也;通者,桥之用也。苟平矣,苟通矣,而天下焉有不治者乎?吾顾后之为善国者之视斯桥也!遂为文以记之,名之曰永济。赵君勉乎哉!后之过斯桥者,苟有志焉,而乐善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
落款时间为“大清宣统三年岁次辛亥四月中浣”,即著名的改朝换代的“辛亥革命”那一年(1911年)。石桥落成几个月后,石碑上“大清”的国号就不复再用。由此看来,当南方的革命党奔走呼号大肆“造反”之际,我乡的士绅闻人也在集资建桥造福一方,身为清朝“赐进士出身、诰授朝议大夫、翰林院编修、甲午科山西正考官、掌湖广贵州道监察御史、宣化府知府”的邑人高熙喆老先生,在即将失去满清皇朝诰封庇护之际,依然以当朝官员长者的身份口吻,以桥作喻,以桥象征,谆谆教诲“后之为善国者”,充满了忧国忧民、爱国爱家的情怀和愿望!
高老先生端坐书斋撰写这篇碑记铭文之时,预感到他所跪拜维护的大清王朝行将灭亡了吗?他所期望的“后之为善国者”,如今把这个千年古城建设得怎么样了?
石桥落成五个月后,高翰林以及“大清”辫子上顶了二百多年的那个“天”就塌了,吾邑乡人踩着“永济”石桥走进了民国、走进了“新中国”,一直走到20世纪末期,漷(kuò)河用简化字叫了“郭河”,河水在“现代化”的潮流中断流,石桥遭到废弃,横在垃圾荒草丛中,曾在桥上行走过的少年如今也成了中年,他在废桥上顾盼四望,寻找他少年时的记忆以及躺在白沙河滩上仰望天空的青葱岁月……
又记:老家在房村(即碑文上所记“房尚村”)的彭延信先生说碑文的书写者是他同村已故的秦学经老先生,碑上落“邑庠生秦学经书丹”。彭先生如今也已是古稀之年,他曾专门回老家找到房村秦姓后人,拜托他们看护好这通石碑。彭先生告诉我,说我奶奶的父亲叫孙茂昌,但是石碑上只有“孙茂林”的名字,我奶奶已于几年前以九十多岁高龄去世,我再向谁打听石碑上留名的“孙茂林”是谁呢?
(本文选自李庆著《石刻春秋——古滕乡野余碑拾遗》[中国文史出版社,2020年8月版],第59页—第61页。特此鸣谢!)
【作者简介】
李庆,男,1967年生,山东滕州人,原滕州广播影视总台总编辑、主任记者,山东省“齐鲁文化之星”。主创《柳琴戏的传说》《煎饼》《天下滕姓出滕州》《诗路滕州》等电视纪录片获全国奖,2013年出版专著《古滕文化走笔》,2020年出版《石刻春秋——古滕乡野余碑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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