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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若你不是太监,我不是公主,做一对平凡夫妻,白首偕老可好

故事:若你不是太监,我不是公主,做一对平凡夫妻,白首偕老可好

本故事已由作者:陈长久,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怎么不让下人掌灯,”他行至她身后,将手里的斗篷为她披上,“夜里风大,莫着凉了。”

宜瑾并未回头看他,只是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幼时,教养我的嬷嬷说,离开的人都会到那个地方去。”

长恩垂眸,夜风从他耳边略过,扬起的除了她飞扬的青丝还有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思念。这四年来那东西如蚂蚁无时无刻不在啃他骨,噬他肉。他摒住呼吸,小心翼翼从身后拥住她,怕她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是,宁妃娘娘一定在天上看着公主呢。”他埋在她发间,嗅到的是熟悉已久的气息。

宜瑾沉默片刻,转身将他推开,“如今我已是有夫之妇了,如此甚是不妥。”

他惨然一笑,无奈摊手,“是小人僭越了。”

她犹豫开口,“这些年,可还好?”

“不好,看不到公主的日日夜夜都如孤鬼无所依托。”他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抿嘴复又对他微笑,“宜兰常与我通信说道你对她如何照顾,我在此替她谢……”

“公主,非如此不可吗?”他打断她,眼里是灿灿星河,本应是清隽灿然的模样,此刻反倒生出了一股凛冽。

她沉默许久,后终是无奈的喟叹道:“将军待我极好。”

他有些委屈道:“可当初是公主先说欢喜小人的,”言语间带不自觉带了自嘲,“公主怎能这般,欢喜小人时恨不得挂在小人身上,现在不喜了,却又弃如敝屣,连靠得近了些都觉得小人僭越。说到底还是瞧不起小人,嫌小人命贱……”

宜瑾心里蓦地咯噔一声,像是被人刺破了心事,脸红到耳根,好在夜色浓重,她琢磨开口道:“我那时年少,总爱干些糊涂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趋前一步,一手环住她腰肢一手抚摸她面皮,眼里是快要溢出的柔情,“那些怎么会是糊涂事呢,你还是欢喜我的,对吗?”

宜瑾挣扎,又怕动静过大惹人注目,一来二去倒像是半推半就,“放肆!”

长恩轻笑,手按住她后颈,抵着她额头,“更放肆的公主又不是没跟小人做过。我知你跟他只是挂名夫妻,空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周家主母若知晓那羽真氏就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即便是公主,也少不得要被念叨几句吧……”

宜瑾动作一顿,语气不自觉变冷,“你在我身边安插人了?”

“小人只是想关心公主。”

宜瑾铆足了劲,一把将长恩推开撞到身后的圆桌,茶杯倾倒,茶水氤氲在了他的衣袍上。

“公主,怎么了?”水袖在外面不放心唤道。

“没事,本宫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需要奴婢进来为公主掌灯吗?”水袖有些犹豫的问。

“不用了。”

长恩拍了拍润湿的衣袍,也不脑。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借着月色她的眼里似淬了一层冰,连带嘴角都要冷上三分,“我欢喜你又如何,即便你现今是掌印太监,难道还有通天的本事让一国公主委身于你?你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处?”

长恩突然笑得玩味,“惠平公主意欲谋朝篡位做千古第一女天子难道就不有辱皇家颜面了?”

“你……”

长恩无奈喟叹道:“公主,皇上不若你心中所想般容易,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不说你也知。小人只愿若欢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宜瑾苦笑,摇了摇头,“我如何能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在掖庭的那十七年,我还不如个世家小姐。”

他轻拉她身着的斩衰,慢声唤道:“公主再等等我好吗……”

宜瑾从怀里拿出一支通体玉白的簪子,放在桌上,“这是你的东西,拿走吧。本宫明日还要早起为先帝诵经,掌印大人请回。”

2

那年她出降,天上下起了大雨,他未来与她相见,当车撵驶过东华门,便远远的瞧见他站在一棵树下,素手撑着油纸伞,眼里满是悲戚。

她隔着厚厚的幕帘对他说:“掌事大人,请回吧。”

“让小人送送吧,此后山高水长,小人怕是再难见公主一面了。”他借着送她之名,一直陪她走到关外。

眼前还有连绵的山岳,但是他再没法往前了。

“前路漫漫,小人无法再陪公主走下去了。”许多年前,宁妃的母族因谗言获罪,宁妃也被牵连贬到了慈宁寺,郁郁而终。只留下宜瑾和宜兰。

那时候宜瑾十岁,宜兰四岁,虽说是让肖贵妃教导,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管她们,因为肖贵妃的整颗心都在二皇子宜晨身上。

“小人原是个低贱的农户之子,七岁时家中恰逢干旱,那一年大家收成极少,粮少人多,身边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家父怕小人饿死,牙一咬送到宫中做阉人。想着即便没有尊严也好比饿死了强。他走之前给小人留了支玉簪子,那玉簪子并不值几文钱,但那是一个朴实,憨厚的庄稼人心中的无价之宝,只因那是我母亲赠与他的。小人这些年也见识过不少价值连城的珍贵物什,珠器宝玉,可是始终比不上小人心里这支破烂簪子。今日公主远嫁千里,希望它能如小人一般守着公主。”

他的手穿过厚重的幕帘,白玉般的簪子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他这双手曾替她们挡过许多欺侮和委屈,日积月累地在他手中化成厚厚的茧,追随着他却裹噬着她。

她伸手去拿,当指尖触碰到他手心时,他反手握住了她。

他说,若欢,我若不是个阉人该有多好。

若欢是她的小名,除了母妃,再没人叫过。

那一路上他说了许多话,完全不似往日惯见的少言寡语,内敛雅秀的沉稳模样。以往她所不知道的他,都在那一路上由他之口尽数得知。

她也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一句:“帮我照顾好宜兰。”

他似是呓语一般说:“若欢,再等等我好吗……”

可是她要怎么等,她的命尚且不由她做主,他又能如何。

她来到边关,远远的便瞧见大草原上那个气宇非凡,骑着枣红马来迎接她的男子。

那时候她突然想起身后长恩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孤寂又无助。

3

周家世代为将,永镇关外,不得召令不得归京,故而实为汉人衣食住行却与胡人无异。

她与周振远成婚的那夜,他并未回她室中,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周家主母的叱骂声。后来她发现周振远对她虽谦恭有礼,却从不与她亲近,见了更是能避则避。

宜瑾觉得奇怪,让贴身宫女水袖去查,方知晓此人已有心仪之人,是个胡人姑娘名唤羽真嫣儿,周家主母知晓后棒打鸳鸯,给了一牧民许多金银让他去娶羽真氏,这羽真氏的阿耶见钱眼开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嫁给那位牧民,周振远知晓后在新婚之夜一剑杀了那个牧民,这下羽真氏更加不可能进周家的大门了。

宜瑾听后便让人去寻羽真氏,下人将宜瑾带走羽真氏这一事告知周振远后,周振远疑心宜瑾对心上人不利,夜闯她的室内,却发觉心上人成了宜瑾的丫鬟素锦。

宜瑾说:“将军无需疑心,本宫只是想成就一桩美事。”

周振远以为宜瑾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他,为报她恩情预备留宿于宜瑾室内,却不料被宜瑾赶了出来。“原先不知将军已有心上人,与将军成婚实属无奈之举,夜深了,本宫便不欲多留。”

成亲第二年,羽真氏怀孕,宜瑾和周振远以周家祖母年事已高为由,不顾周母是否愿意让贴身侍卫护送其回祖宅颐养天年,后收羽真嫣儿为妾室。

成丰元年一月六日,皇帝驾崩,太子宜玄登基,改年号为嘉安。宜瑾应召回宫服丧。

她坐着车撵驶过她来时的路,路的尽头是她不愿见却又隐隐渴望的人。

他站在当年等她的位置,身着紫红色云锦圆领长袍,眉眼清冽,容颜灿然,远远地便瞧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当年她离开时长恩还是后宫的掌事太监,现今回来他早已成了御前掌印。

她不由捏紧了衣摆,手心俱是汗意。

“公主节哀。”长恩对着她躬身行礼。

“先皇驾崩,天下齐哀,掌印大人这身也未免太过艳丽了些。”她心跳如擂鼓,敲得她心烦意乱,面上又偏要做出个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应这般的。宜瑾心想。

她向来是瞧不起他,起先亲近他,也不过是因为宜鸾欢喜他。听闻宜鸾向皇后要了好多次,皇后都没把长恩派给她。

宜瑾对此不以为然,觉得他不过是有张好看的面皮罢了,归根结底也还是个下人。

她真真是讨厌极了宜鸾,因为宜鸾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得到许多宠爱,她和宜兰过的日子却连世家小姐都不如。不止她们,非嫡系的子女她父皇统统不喜,她以为她们不过只是碰巧比其他公主,皇子过得差些罢了。

宜鸾仗着恩宠,嚣张又跋扈,平日里没少欺负宜瑾。宜瑾见她心喜长恩,便是下了决心要将他抢过来。

天家子女,拥有的一切与常人相比自是极好的,纵然是外貌也不例外。她自认为长得并不比宜鸾差,讨人欢喜这种事她做的更是游刃有余。

她声声的唤他掌事大人,总想着法子趁他得空的时候来寻他,又总要制造些小的麻烦让他帮衬她。

长恩把她抱坐在腿上,面对面的盯着她,“公主这是何苦呢,小人不过是个奴才。”

宜瑾撇过头,不去直视他眼,转而将脑袋搭在他肩上,“不是的,长恩是我心中顶好的人。”宜瑾飘飘然的说着,这话到底包含了几分真假,连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公主年岁尚小,长大些便明白了,小人……是不行的。”彼时他声音所包含的万般无奈,隐忍痛苦是宜瑾那时候听不明白的,只是很多年后,宜瑾偶然想起那日的对话,心里总要疼上几分。

4

先帝心劳过甚,突发心悸而亡,七月葬于永昌陵,在此之前棺椁置于太极殿。

宜瑾带着宜兰在一群先帝妃嫔,皇子公主的身后跪着。宜瑾见众人皆在哭丧,唯有宜兰低头木然的盯着地面。宜瑾拉扯她衣角,见她无反应,又小心的拉扯她从后面离开。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宜瑾用锦帕小心擦拭她额角浸出的汗滴,“这二月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

宜兰摇头,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哭丧着对宜瑾说:“皇姐,昨夜大家离开后,我又返回去寻母妃留给我的环佩,无意间听见刁侍卫说……今晚要在西华门……刺杀大皇兄……”

宜瑾慌忙捂住宜兰的嘴,看了看周围,“这事你就当没听见,也没跟我说过。”

肖皇贵妃瞧她俩返回来,殷切地询问。

宜瑾淡哂,对肖皇贵妃说:“宜兰葵水来了,身体有些不适。”

肖皇贵妃拉住宜兰的手带着和睦的笑说:“辛苦宜兰了,本宫原想让你回去休息,但一想到大行皇帝方离开不久,做子女的便是身体再不适也要再坚持一下。”

“儿臣也是这么跟宜兰说的。”宜瑾笑着道。

宜瑾一直心神不宁,这一天都不肯让宜兰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夜里秦宜玄也如往常一般,到太极殿为先帝哭丧,长恩跟在他身侧。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他身影。长恩究竟是哪边的,她还不确定。可是如今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现在的局面正是她想要的。

她胸中烦闷,趁无人注意偷偷跑到廊外。不一会,长恩也出来了。

他将她拉到暗处,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待会发生什么都别慌,没事的。”语罢,吻了吻她额角,未等她多问转身进了内殿。看来他什么都知道,秦宜玄和秦宜晨到底谁胜谁败,还不知道呢。

过了一个时辰,皇帝先行离开。不到一刻钟便有一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赶来,俯身在肖皇贵妃耳旁不知说了什么。

肖皇贵妃突然起身,一声令下,蓦地从外面涌进许多士兵,手拿锦帕,将宫中女眷尽数迷晕。

待宜瑾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别处。她慌忙起身,浑身却无半点力气,不慎摔倒在地后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

长恩一身墨黑色衣袍,抱了个半大的孩子进来,小心放在床塌上后,再将宜瑾扶起身。

宜瑾浑身绵软,忍不住靠在他身上,拉住他衣襟,抬眼厉声问道:“宜兰呢?”

长恩眉梢带笑,揽过她腰肢,“别担心,现在已经安全的在宫中了。”

“那其他人呢?”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在追捕肖皇贵妃过程中,除六公主宜兰外,太皇太后一干人等全部被肖皇贵妃所害……包括你。你放心,皇上会为她择一好人家。”

她知,他万不会骗她,他说宜兰无事便是真的无事,可是皇后怎么也被害了?

“我就问一句,现今圣上是谁?”

“秦宜玄。”

宜晨败了。

“你……给我用药了?”她身子越发无力,也只能堪堪的挂在他身上。

长恩但笑不语,吻了吻她嘴角,把人抱起来放在孩子身边。

“很多年以前你跟我说,若我不是掌事太监,你不是慧平公主,那我们一定要在西郊做一对寻常夫妻,你每日为我穿衣,我每日为你梳妆、画眉,我们会有一儿一女,”他用鼻尖轻拱她脸颊,“若欢,现在我可以做到了。我不当什么御前掌印,你也别当什么慧平公主了好吗?这就是我们的孩子,行吗?”他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摇尾乞怜她的爱。

若你不是太监,我不是公主,做一对平凡夫妻,白首偕老可好。

宜瑾嘴角翕动,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孩子是……”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未足月便被丢弃了,我能捡到他,委实是缘分。”

“事已至此,我就与你好好过也罢,你先把解药给我。”她放低声音,尽可能温和的对他说。

长恩突然笑了,有种发现别人做了坏事的得意,“若欢从小便是个诡计多端的人,我是定然不能信你的。”

长恩的侍从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长恩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宜瑾,不顾身边是否有人,亲了亲她嘴角,吩咐丫鬟好生照顾便冲冲地离开。

丫鬟把孩子抱去哺乳的时候,一小厮推门而入,宜瑾紧闭着双眼,无视来人。

那小厮轻轻的摇晃她肩,宜瑾睁开眼,周振远的面容撞入了她眼帘。

她欣喜不已,开口道:“你怎知我在此?”

“公主离开以后,我便派人一直在暗处保护公主,前几日西华门兵变,二皇子和肖贵妃逼宫失败,宫中传来消息说,皇后跟几位公主,王妃等都被肖贵妃挟持,后在逃亡过程中被杀害,除了六公主外,无一人生还。”他皱眉又接着道:“我知御前掌印以往跟公主有些交情,便想赌一把,这些天一直让人跟着他,但是一不留神就被甩掉了。若不是我亲自跟着也找不到这处庭院。”

“可我被下药了,没力气跟你一起走。”

周振远摇了摇头,“这处明暗都有太多守卫,现在根本走不了。你先等我几日。”

5

“你要么让我死,要么放我离开,我是不会回去的。”宜瑾无力地倚靠在车撵上。

“为什么……”长恩站在不远处,撑着油纸伞,大雨在他耳旁淅淅沥沥的下着。

因受过宫刑,他的声音还如少年人一般,她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那声音听得她心里难受。

“我并不是爱情能滋养的小公主,让我走吧……”

“好,我不拦你,但是日后你我婚丧嫁娶,再无干系。”

“好。”

长恩的侍卫把周振远一行人放了,把解药给他们,当宜瑾的车撵慢慢从长恩的身侧擦过时她隐隐听见他的侍卫轻声问,是否要回宫。但是他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清了。

她这一生真正意义上离开他只有两次,一次是出降嫁与周振远,一次是现在。每一次天上都下了极大的雨。以往她离开时回头总能见他站在原地,不知这一次他还会否,她忍不住回头了,但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心里蓦地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公主,莫哭了……”周振远有些落寞的说着。

他见她看着前方,无声的掉眼泪,他突然明白为何她嫁他时能毫无芥蒂的让嫣儿在自己眼皮底下跟他卿卿我我。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不爱他罢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她还未到自己的公主府,便有人半路出来截杀他们,最后只剩下她和周振远逃离回了边境。父皇生前最为信任的大臣林有岚丞相不知怎的送来密函予她约定相会之期。

她迟迟未给他回复,他便差人又送来一封信。那信里只有寥寥数语,是父皇的笔迹:吾儿若欢,心有苍生,惜乎生为女儿身,望兰之助我儿夺天下,兆白九泉之下不胜感激,来生定当做牛马还兆白今世之恩。

次年周振远留下副将镇守边关,和宜瑾偷偷带数年来组建的军队在京外潜伏,与朝中几位联络好的重臣里应外合后攻进宫中,秦宜玄逃走。宜瑾问长恩在哪,人们都说离开了,至于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宜瑾在永昌陵跪了三日后,作为女帝登基,时年二八,改年号为明德。

那一年她改革科举制,鼓励女子考试,入朝为官;开通与他国的贸易,允许胡汉通婚;将全国的货币统一。同年生下一子,取名秦昭安。孩子满月的那日,发现秦宜玄死在了那年她中埋伏的地方。

第三年宜瑾突然病倒,周征远在其身侧不眠不休的照顾多日,御医皆束手无策,宫中贴出告示,若有人能治愈皇帝则赏良田千顷,金银万两。

后有一七十多岁的白发老者揭下皇榜,方六七日,宜瑾便能下地走路。宜瑾兑现赏赐时,该老者只是说自己无妻无妾,无儿无女,这些身外之物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只求用这一恩赐换与陛下单独交谈的机会。

没人知道那老者到底跟宜瑾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日白发老者离开后,宜瑾哭红了双眼。不日后,有一七岁薛姓小儿被接来宫中,常伴宜瑾身侧,直至宜瑾殡天。

有人传言,那黄发小儿唤宜瑾为阿娘。

后来宜瑾派人查出要她命的竟是多年前她帮助过的女子。那个她差点忘记的胡人女子。她一直将羽真嫣儿安置在宫中,以贵妃之礼相待,好报答周振远的相助之恩。

待她到羽真嫣儿的寝宫处时便见周振远带着一太监从里面出来。看到那太监手里的杯子,她瞬间了然。

“你为何不再等等,我……我没想过要她性命……”她有些无力的解释。

周振远挥退下人,把她揽在怀里,“陛下前些日子真是吓坏微臣了。”

“她是你心上人,我怎么都会放她一条生路。”

“我以为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早该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你怎么还是不懂。看到你了无生气地躺着,我如何能放过她。”

“当年说过欢喜的人,怎么能说改变就改变?”宜瑾一阵恍惚,这话让她隐隐约约地觉得熟悉。

周振远拉开她,握紧她双肩,“微臣没遇见陛下之前会以为那就是爱,待微臣遇见陛下之后,只恨为什么不能早日与你相见。微臣也想是那个唤陛下一声若欢,陛下便能高兴许久的人。”

她笑着道:“你若喜欢,叫便是了,你我是夫妻,你叫上这么一句,我又如何不欢喜。”

他摇头,苦笑道:“那不一样……”

宜瑾这一生有三个孩子,长子昭安,次子淠纪,幺女洳栎。但是她最爱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那日白发老者跟她说,她的药用了某人的心头血。

“很多年以前他找到草民,说幼时给他去势的公公是个生手,没去干净,求草民给他个方子让他与正常男人无异,因他心上人是个极其尊贵的人。

草民医治了他许多年,有一日他欣喜的跟草民说,他心上人回来了,但是过了半月,他又突然说不治了。

前些天,他突然来寻草民,说他心上人病重,求草民去救她,草民来到皇城脚下才知他心上人是陛下。而救陛下需要的药引之一便是心头血,他求草民莫要让陛下知晓此事,但是草民觉得……”

这老人沉默半晌,略有些哽咽的又道:“即便不是陛下要求他这般,陛下也应知晓他做的一切。他离开时留下了许多金银玉器给草民,央草民给那孩子寻个好人家。今日草民能有幸详视陛下尊容,发现那孩子的眉眼与陛下实在相似得很……”

她下了早朝,听贴身公公说人已接来,她心里一颤,还没换衣裳,便急不可耐的去了为那孩子准备的寝宫。

那孩子见她来了,躲在宫女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瞅着她。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他,他像似瞧清楚了她的面容,慢慢地从宫女身后出来。

他用软糯的小奶音怯生生的唤了声“阿娘”。宜瑾眼里盛满的热泪瞬间倾落。

宜瑾说:“你怎知我是你阿娘?”

那孩子说:“阿爹日日都会瞧着阿娘的画像发呆,即便阿爹不说,我也知那是阿娘。”他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阿娘哭哭,不乖。”

她问他:“能告诉阿娘你的名字吗?”

他说:“阿若。”

长恩不知道,那些年她常去西郊看他们,每每都是远远一瞥她便慌不择路地离开。她看见他正值壮年却生了满头白发,看见他来来去去却都是孤身一人。

但是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法偷偷看他了。

以往她不知道她的心为何空落落的,等到后来她才知晓那是因为失去了他。可现今那空落落的心,再也填不满了。

6

我十七岁那年才注意到这个小公主。那时候宁妃的死讯方从慈宁寺传来,说是寒气入骨,药石罔效。其实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根本无人在意,重要的是人死了。

后来我路过掖庭给大公主宜鸾送皇后赏赐的朱玉时无意间听见一小人在红墙的另一头哭泣,然后我起了好奇心。

那个小人坐在台阶上,埋头在膝盖里,双肩有一搭没一搭的耸着。

我蹲在她面前,问道:“三公主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能否跟小人说道说道?”

她眨着泪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我,犹豫片刻后说道:“嬷嬷说我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我犹豫着怎么回她这句话,是实话实说,还是骗她一下。

“你怎么不说话!”她有生气。

我笑着说:“因为小人在想怎么跟三公主说,三公主才不会生小人的气。”

她拧紧眉头,小小年纪便已有主子的模样,抿了抿嘴说:“母妃以前跟若欢说,不能随意生别人的气,会打手手。”话说着,还不忘向我伸出她肉嘟嘟的小手。

“三公主还是可以见到宁妃娘娘的,只不过要等很久很久,等到公主长大,等到公主变老。”

那天夜里,长公主在我手下娇喘连连时,我使了个小手段,她便对我吐露了所有,这真是个愚蠢的孩子。

“母后收买寺院里的人给那女人投毒了。”

“为什么?”

“因为母后说父皇爱那个女人,但本宫是不信的,肯定是母后想太多了,你想想,这怎么可能嘛,如果是真的,父皇怎么会贬她去慈宁寺。”

皇上爱宁妃?这是我听过最不可思议的话,今上是出了名的宠爱皇后和嫡子。连宁妃死的那日,皇上都没有表现出半分忧伤和愁容。

“左右不过是死了个女人,你何必这般上心。”宜鸾嘟囔道。

“长公主这是哪里话,小人只是无意想起,小人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公主,哪有机会对什么人上心。”我对怀里的人温柔浅笑,曲意迎合,心里却忍不住的恶心。

宜鸾成亲后嫁给了皇后母族里的千户侯。来宫中时总要想着法子与我欢好,后来觉得太过麻烦便向皇后要我去她公主府伺候。

皇后向来对我跟宜鸾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让我离开这事,绝不可能。因为我替她办过太多事了,用起来那么得心应手的人,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宜鸾每每都会略有些矫揉造作的对我说:“若你不是太监便好了,本宫定要与你私奔到天涯海角。”

我面上总要装作安慰她,我清楚,即便我不是太监,她也不可能会这般。从小便被金钱和权力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优渥的生活。

那时候我总没法偶然想起宜瑾,等我偶然想起她的时候,人已经十二岁了,成了个半大的小姑娘。宜鸾出嫁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我,我看着这满怀心机的小人,心里是觉得有些好笑的。没有其母妃母族的势力,又没有皇上的恩宠,这个小公主在后宫是掀不起风浪的。

我有些恶意的想着,要看她笑话。

她想要与我亲近,我便偏要在她面前做个老实本分的奴才,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她总在我身后一声一声地唤着“长恩”二字,更是喜欢穿着小宫女的衣服来我的住处寻我,与我说冬天的雪花,夏天的虫鸣,秋天的枫叶和春天的嫩柳。

我在她面前装得太累,心里时时想着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也许到了尚婚的年纪就好了吧。但是那个时候我没发觉,这个小人已经渐渐占满了我的心。

那一天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还快。

她十五岁那年就学会了偷溜出宫去结识世家公子。若说没有皇帝的恩宠有些什么好处,那便是做事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家伙把这点发挥得尤其的好。

我若不是出来采集宫中所需物品,只怕会陷进她对我的假意攻势里。她穿着男子的衣服,发束冠玉,跟平阳世子谈得甚是欢快。那小少爷的模样,但是有几分风流的意味。

但那时候我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心中某种莫名涌起来的情绪所淹没。

我到底是个奴才,哪有人会对奴才上心。

我从她身边走过,她并未发觉我,我心里不知名的怒意更甚。

后来的几日她都不曾来寻我,我耐不住性子,终是找了个借口去她的萃雅轩。她在屋里,见我来了便蹦蹦跳跳的跑到我面前,留下拿着九连环的宜兰小公主在身后巴巴的望着她。

“长恩,你怎么有空来这了。”

“北漠进贡了六匹上好的流萤锦缎,皇上让内务府都分发给宫里还未尚婚的公主。小人路过萃雅轩,便顺便给公主送过来了。”

“好吧,那我就不烦你了,水袖,把这些拿下去。”

我还欲说些什么,她便已经转身离开了。这人,果真是无情得很。

第二日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水袖突然急急忙忙的来敲我门。

“公主不知怎的,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奴婢不敢请太医,怕是…怕是天花,掌事大人帮帮公主吧……”

我心里一颤,那时宫外突然出现大规模的人感染天花,宜瑾又常溜去宫外。只是那时候的情况根本不容我多想,当我能控制自己的行动时,人已经到了萃雅轩。

我守了她许久,根本就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传染。那时候我索性想,若是自己被传染了,那便随她一起去吧。我活了小半辈子,做什么都不由我,但是死这件事,我希望是自己能做主的。

昏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唤我,像是前些年那样,我心里是欢喜的,即便她有许多小心机,但我也确确实实陪伴了她许多年。我想即便没有爱,也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吧。所幸,她最后醒来了。我心里的大石也落地了。

我也终于承认,这个人,我非常在意。

可是我却更怕。我是个什么人,即便在后宫攀上了皇后的势,也是个阉人。她即便再不得宠,也还是个公主。何谓云泥之别,这便是了。

从那之后我避她更甚,她却缠我更紧。

夜里她在我屋外轻轻叩门,见我不应又去推窗,我未来得及上锁,她便已出现在我眼前。她说:“你莫要躲我,我是真心欢喜你,你为何不信。”

我摇了摇头,她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襟,花瓣似的唇贴住了我的嘴角。

她说:“你是欢喜我的,我知道。”那骄傲又自信的表情让我想狠狠的欺负她。但是我不能,我是个阉人。

我常从她宫门口经过,妄想从那敞开的红色大门窥见她一丝一毫的举动,但她从不正眼看我。

我要如何?我能如何?

我只能用尽手段让她在我身旁变成一只带利爪的猫,任她挠伤我。我只能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她能再晚点尚婚。我只能派人寻遍名医让自己更能像个正常男人一般。我只能做皇后和太子最忠心的仆人,让自己能从后宫内侍变成前朝宦官。

我做了许多,也错了许多,但我最终想的都是为了有一日能带她离开。

她出降的前一日我醉到吐血,近侍小五问我是否还要去送公主。我说要,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要看着她离开。

后来,太子命我调查皇上替二皇子拉拢朝中大臣一事,我发现那其实都是借着二皇子的名义来帮衬宜瑾。原来她这些年偷溜出宫结识世家子弟不是为了选择良婿。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宜瑾母妃死后长公主对我说的话。我蓦地明白了这是帝王对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爱意。我没有将此事上报,反而还暗中相助。

皇上一早就猜到了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公主能做什么,再厉害,顶天了也只是个公主。更不会有人想到,一国之君明里暗里都在想办法助自己的女儿成为千古第一女帝。

太子登基后,得到了来自二皇子那边细作的情报,知道会有人在西华门刺杀他,肖贵妃会挟持皇后和宫中一众女眷。

太子要借肖贵妃和二皇子的手除去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

我救下她,也只能护住她一时,她终是要离我而去。但我仍想试试。我把那孩子放在她身旁,妄想从她眼里找出半分想要留下来的想法,但是没有。

周振远来救她的那日下了好大的雨,小五问我要不要把他杀了,我琢磨半晌还是作罢。即便杀了他,宜瑾的身旁还会有别人。

她眼里有权,有利,有天下,唯独没有我。所以,我放她走了。

她离开不久,跟着他的人回来告诉我,有伙人半路出来截杀他们,所幸她平安无事的逃走了。看来太子并不信我。但也不会现在就要我的命。我得好好活着,替她铺路,为她递砖。

我在宫中多年,替太子做事的同时,也替她暗中擀旋。她攻进宫里的那日,我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见她在不远处,已不是我记忆中的小公主。但我已永远移不开目光。

后来我又回到了西郊,小五问我为何不留下,我说因为公主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她身边有很多帮她的人能助她成为一代明君,而我的出现在岁月长河里只不过是她身上擦不净的一个污点。我是个卑微的人,连对她的爱,也只能这么卑微。

我曾想让她成为一个普通人,离我更近些,但是我忘了,她生来是公主,命里注定尊贵,而我只是她传奇人生的一个篇章,翻页了也就过去了。(原标题:《长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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