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想想这个名字,就已经很奢望了。
那时,在北方的一座城市里,我的心头却被一座山、一条河的名字撩拨出憧憬和幻想来。当一张车票捏在手中的时候,我知道,江南离我真的不远了。于是,在出发的前夜,我竟做了一个跨山越水的好梦。
山叫铜钹山,水叫九仙湖。
图文/清水无鱼
雨落下云层,江南的雨,温婉、湿润,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润,无声无息,丝丝入心。昏黄路灯下,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站在江南小城广丰街头,眼前黢黑的山影仿佛深藏了万千的鬼魅魍魉。那时,我没有看见,其实,清亮亮的丰溪河就静静地流淌在我的脚下。天亮,我站在六楼玻璃窗前,惊讶地喊出“丰溪河”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当地文友也同样惊讶地抬起头,微笑着说:“你才来几个小时,怎么知道我们的丰溪河?对呀,是丰溪河。”
图文/清水无鱼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听说:丰溪河的发源地就是铜钹山,在它的上游,还有一个叫十五都港的山川将一路奔涌而来的溪水汇集,串起七星湖、铜钹湖、九仙湖等四个水域面积超过几十平方公里的高山平湖,山环水绕,松涛竹海,那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致,而铜钹山是一座千年封禁山,在过去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这座“养在闺中人未识”的奇山秀水也正因为如此而保留下大量珍贵的诸如红豆杉、香樟、银杏、木莲等濒危野生奇异物种。
图文/清水无鱼
从那天开始,我沿着丰溪河朔流而上,翻越云遮雾罩的铜钹山,远眺奇峰瑰异的九仙山,站在丹霞地貌的白花岩下听佛乐悠长,弥狲河漂流、九仙湖泛舟,那时候,我的情绪时时被铜钹山——这江南的神山秀水渲染出空灵来。想象着雨中浸润着的铜钹山和脚下静静流淌着的丰溪河,心变得游离而恍惚。感觉自己就要变成一个披蓑覆笠的牧童,心情在青山绿水之间放牧。
图文/清水无鱼
岭底的清晨,是在静溢中慢慢画出来的。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天地间将一件裹覆着青山的轻衫慢慢撩开。晨曦微露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我踩了露珠,在湿漉漉的山路上循着林中的鸟声向后山走去。山里的孩子不睡懒觉,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已经荷锄而归了。
图文/清水无鱼
远处,隔河相望,溪水边的青石条上,早已出现了女人浣洗的身影。炊烟袅袅升起,在浓绿的树冠之间缠绕然后慢慢散开,雾霭将远山笼罩起来,梦一般轻渺,村庄安静得像在画框里。
图文/清水无鱼
近处,黑色的瓦连同黑色的屋檐下码放整齐的劈柴,静得思绪一样。一只猫的影子在码放整齐的劈柴垛上影子一样滑过。仿佛都在一幅童话中。脚下,一块青石的墓碑在草丛中蓦然隐现,心头即刻涌起一阵温暖。是谁?安息于如此静怡的山峦,伴山而卧,枕溪而眠,守着自己的子孙后代,归宿竟是这样的清净安稳。想想这个早晨,虚静就是从这样的场景中姗姗而至了。
在这个静怡的早晨,丰溪河将一个久远的梦悄悄地带向远方。而我的思绪依然在昨日车轮的铿锵声中作响。从太行山边缘到赣东北的铜钹山,在山水间行走,更多的是孤独。这比不得在自己熟悉的城市,寂寞的时候,一杯香茗,一盏咖啡、一本古书、一个寂静的下午就将一个人躯体内部的空洞打发殆尽,而在这里,一棵草、一缕烟、一个陌生的眼神,都将让来自心灵深处的孤独得到慰藉与安抚。
图文/清水无鱼
走进铜钹山是我一生的缘!路上,车里一直在放着那首《遇上你是我的缘》的歌曲,歌手央金兰泽那深情而略带忧伤的嗓音早已将我的情绪渲染成绿色,而眼下的感同身受,又让这南方原本温婉的奇山秀水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这里没有喧嚣,更少有人工刻意雕琢的痕迹,一切皆在原汁原味的舒缓和不经意之中。
图文/清水无鱼
在到达铜钹山第一晚的见面会上,铜钹山的主人们激情四溢地向在座的作家们介绍着他们的铜钹山,尽管开会的时候我就坐在他们的身后,尽管那浓重方言的普通话我听不太真切,但我分明听懂了“红岩、兰湖、绿树、古寨”四个词来概括着铜钹山。
江西名山大川不胜枚举,铜钹山,这座有着金属质感封禁千年的铜钹山本身不但充满神秘的色彩,单单她的春之花、夏之水、秋之叶、冬之雪早已是这一脉山水间肆意汪洋都书写不尽的篇篇美文。
图文/清水无鱼
除了美景,我更渴望走进铜钹山的山里人家。千年封禁,这里原本不生长炊烟。但一座座隐匿于翠竹幽行中的黑色小屋,如一只只暗哑的音响,将浮华滤尽,又将日常里一个个稳稳当当的淡定收藏。路边的稻田里,三三两两的身影和一个个捆扎起来的稻草人一起排兵布阵,也只有在我们的车轰鸣而过的时候,他们才赤膊光脚直起腰身,双眼空洞而迷茫地望着我们,在青山荡漾的背景上,就多了一副古铜色的面庞和镶嵌在上面猎奇的眼睛。连同满脸的褶皱走进我内心深处。
图文/清水无鱼
中午时分,车在一个叫大丰的村庄停靠,午餐就在这里。说是村庄,其实也不见几栋房屋,山里人家沿着绵长的十五都港临水而居,又将一个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身影隐藏在如岚的山坳里。蓦然面对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外来客,脸上就多了几分恭敬。
话语不多,只管一道道上菜,自酿的杨梅酒成了上好的饮品,酒不醉人人自醉。原本空荡荡的屋棚和几张木质的大桌霎时人满为患。一只黑色的土狗在桌下逡巡,这人兽共食的场景倒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馨。
图文/清水无鱼
完全听不懂的是他们调理得有滋有味的方言,望着满桌被他们称作“兔崽子”(山上逮的)、“麻鸭子”(田里养的)、“老婆子”(萝卜,地里种的)的东西,心里总装着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这些山民祖籍何地,来自何方,为什么祖祖辈辈守了大山不肯离开呢?想着遥远的中原,这里却是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啊,中原的富庶,难道对他们没有半点的吸引力吗?徙居荒野,是避兵屯留,还是与世无争;或许山高路远,他们早已与世隔绝。或许远离硝烟,也就没有流离失所。安居在中原人遥不可及的大山深处,横亘于南蛮之地的武夷山脉屏蔽了战火和硝烟,关山阻隔,乡愁何在?
图文/清水无鱼
路边有竹篱围拢的园田,一些宽大的芭蕉一样的叶子随风摇曳,原以为是山里人家种在自家庭院中赏景的美人蕉,走近了才看清原本没有院墙,那宽大的植物就随心所欲地生长。像荷又分明不在水里,硕根被围拢在褐色的土层里,心中的困惑弥散开来。后才知道那是芋头,一下子想起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的情节,煮熟了的它们被一根红线切开,甘甜,细腻到骨头里。
图文/清水无鱼
早有一老者站在崖头朝这边张望。他赤脚、短裤,无袖衫,手里端一只白底碎花的细瓷碗,走近了看,碗中白色的米粒上托着几块鲜红的腊肉,别无菜蔬。日子过得自足而丰腴。这位翟姓老人始终笑容可掬,我以探求的口吻征询可不可以走进他身后敞开着的堂屋,他欣然应允。这样,我就以客人的身份真实地走进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铜钹人家。竹椅、条案、木板床、灶台、黑色的大锅和一头白花花躺在泥沼里的猪一起挤进我的视线,尽管有些凌乱,却原汁原味。
老人说他有四个儿子,都到上海、温州等地打工去了。他的小孙孙要上学,老伴就一起和孙孙住到山下岭底的中心小学,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自己的老屋。想念孙孙的时候,就走上三十公里的山路,或者顺路搭乘下山的巴士,朝发暮至,他的生活就一起随着时光的容颜走到那份固有的恬静和安逸中去了。
图文/清水无鱼
老人始终微笑着看着我的相机。我想给他拍照,他竟然高兴地手足无措,满是皱褶的脸上笑起来特别安详,他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脚慌忙摆着手一个劲地说不好看不好看,并执意放下碗要进屋换件新衣裳。就在这时,山下传来文伴的呼叫声,也传来汽车发动的轰鸣声。急匆匆下山,忘不了刚才的约定。于是在上车的时候转身,一个不停挥舞着双手的老人的身影定格在崖头。
图文/清水无鱼
丹霞地貌的武夷山脉峰峰相连,就位于东段北麓的铜钹山而言,覆盖着江南312平方公里的沃土,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就有九十多座。我知道,更多的场景依然在我的视线之外,比如古城堡、古栈道、赤岩、古寨,但是白花岩依然以绝对的强力吸引着我们。想象着传说中俊美矜持的白花姑娘在远远地向我招手,我们分乘六辆越野车,浩浩荡荡上路了。
图文/清水无鱼
羊角峰就是在这个时候扑入我的视野之中的,远处万壑从中,一对山势挺拔而起,腾跃于云雾之上,白色的云雾和绿色的竹海淹没了羊身,只露出一对羊角高擎于天地之间,一副宁静于苍茫之中脱离世俗的画卷横空而出,近处是浅红色的秀乳一样挺拔高耸的山峦。这强烈的视觉冲击直接震撼着我的心灵,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竟忘记了身在逼仄陡峭的山路之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云蒸霞蔚的远山,只怕错过了那海市蜃楼般变幻莫测的风景。
白花岩下,严福寺山门洞开,木鱼声声,佛音缠绕,霎时就有了如入仙境的感悟。早已有寺内的僧人准备了西瓜和淡茶恭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许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生人了,他们坐在石洞前的木凳上,脸上荡漾着善意而幸福的笑意。这正是铜钹山的魅力所在,从不为外界干扰,又那么渴望慧眼相识……
图文/清水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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