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彝寨——我的故乡“洒胶泥”
作者:陆翠丽
洒胶泥村景
千里白云飘,万里路漫漫。这些年来走在求学路上的我离家越来越远了,夕阳下抬头看着西边的晚霞,独在异乡的我不禁想起了我的故乡——“洒胶泥”。
我会时常翻看那家乡的照片,那照片上如这里一样,也是蓝天白云,不过故乡的云更白,天空更蓝,夕阳更红。看着照片,思绪开始飘逸,远方夕阳下的亲人定还在那黄土地里辛劳着,每天起早贪黑,经常会忙到深夜里才顾得上吃晚饭,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想着想着,猛地发现,或许,我该将这片神奇土地上发生的故事讲给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听。
洒胶泥雪景
“洒胶泥”彝语意为李子核,这个古老的村子,隐匿在莽莽的滇中大山里。在“洒胶泥”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彝族红彝支系。因我的祖先初到这片土地上时,看到此地峰峦起伏,沟壑纵横,山峦环绕着新旧两村,中间梁子凸起,两村山沟交汇在一起,像一个李子核,无论是在哪里,土壤都是稀稀黏黏的,挖地时泥土总会粘着锄头,不管是向阳面还是背阴面,每一处的土壤都是如此稀黏。于是我的祖先就依据这特性,把这片土地命名为“洒胶泥”。
“洒胶泥”隶属于武定县白路镇岔河村委会,位于武定和元谋两县交界,离镇上20公里左右,也是贫困的高寒山区。村子坐落在一片山头的小沟谷中,山脉从高到低,由东南向西北蜿蜒着伸到了元谋坝子。时代变迁,最初的“洒胶泥”并非如今的“洒胶泥”。据说,在很久以前,“洒胶泥”村子只有十多户人家,村民主要居住在旧村,而如今的“洒胶泥”已经有150多户人家,与临近村落相比算是大村子了,主要包括旧村和新村,附近还有“大龙潭”,“阿三古”两个小村子。其中,旧村的村民居住得比较分散,分布在一个山沟的两边,新村的村民居住得较为聚集,主要居住在一个平缓的小沟谷中,新村和旧村就被一道隆起的山峦给割裂开了。
“洒胶泥”的村民主要都是彝族乃苏支系红彝人,这里民风淳朴,彝族文化底蕴浓厚,村民热情好客,人们世代以种田畜牧为生,主要农作物有玉米和小麦,经济作物有烤烟和青豌豆。还饲养家猪、土鸡、黄牛,黑山羊等。由于受地形、资金、技术等条件的限制,村民们的生活还处于自给自足的水平。随着社会形式的发展,村民为了提高 收入水平,改善生活条件,近年来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谋生。
村景
“洒胶泥”周边还有不少原始村落,“大龙潭”也是红彝村子,只有十多户人家,“阿三古”则是附近少有的苗族村,登上后山顶便能看到山对面的“老者格”,“波支”,“木溪悟”等彝村。“洒胶泥”离岔河村委会不是太远,顺着弯弯的山路下到谷底,依山势沿着处麦水库的边缘不多久就可以到了,这个修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处麦水库犹如一块碧绿的大玉石,镶嵌在“棠梨湾”和“洒胶泥”两座大山的中间,湖面水波不兴,湖水深不见底,湖光山色交相映衬,给大山中的村落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逢年过节的时候附近村子的人们常常会到水库边捕鱼,在坝口大路边跳脚,进行商品交易,尤其到了端午节的时候特别热闹。
“洒胶泥”这个古老的村子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衍生出来的还有各种民俗文化,如“二月八”花山节,端午节出麦水库赶花街等等。历史总是有故事的,而那些故事总那么奇特,令人遐想。“二月八”花山节就是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八的时候附近村民自发举行的花山活动。在这一天,四里八乡的人们会自发聚到一起,找一处宽坦的场地跳左脚舞,一起吃羊汤锅、牛汤锅,精心烹制各类家常美食一起享用,进行商品交易,展示精心绣成的民族服装,进行斗牛比赛,选出牛王,组织者会给主人适当的奖励,牛王的主人常常会被乡亲投以赞许的目光,因为在大家眼里只有勤劳能干的人才会饲养出那样肥壮的牛王。这天,村里年轻俊俏的小伙会穿着绣花的马褂,背着雕龙挂彩绣的月琴,弹奏起动听的民族歌曲,跺起人们最熟悉的左脚舞。年轻俏丽的姑娘们则会穿上自己辛苦绣成的精美华丽的服装来到现场,她们会在场外先观察一会儿,看哪个伙子跳得最起劲,最好,最有活力,等到小伴们差不多来齐了,她们就会走到自己心仪的小伙子身边,加入到舞蹈当中,年轻男女往往会以这样的方式相知相识相恋。
听老人们说,关于“二月八”,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嫁给了当地一个勤劳善良的小伙子,一直以来他们的生活幸福美满,家庭温馨和睦。可是,过了五六年,贤惠的姑娘都没有怀上宝宝,邻居们常偷偷在背后议论她,说她不能生孩子,这让幸福的小两口陷入了苦恼中。他们用了各种方法,吃药,求神,,,但还是无果。他们多渴望能有自己的一个小宝宝,希望他们的爱情之花能有美丽的结晶,但是那一天始终没到来。农历二月八这天,女子出门时听到邻家小妹说她的小宝宝会说话了,听到这一瞬间掀起她的感伤。她很伤心,于是她沿着小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陡峭的山崖边,在峭壁上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天空,眼泪从她的双颊滑落。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多想从这崖上跳下去,在她迷迷糊糊间,天上却突然掉下很多五颜六色的彩石,那彩石绚丽夺目,活像一场流星雨,彩石大小不一,有些掉下了谷底,有些挂在山崖上。女子被这一幕惊呆了,她走到谷底,去看看那些奇特的彩石,彩石的表面色彩艳丽,摸上去光滑如丝,挂在山崖上的彩石则显现出了人形神像。她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场景,也许是上天显灵了。于是,她走到一块巨大的彩石面前,低头俯首许愿,希望彩石能够赐给她一个孩子,她坚信彩石定会给她带来好运。回家后不出一个月,女子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时常想吐,便找了村里的老彝医来看,老彝医说女子有喜了,这可高兴坏了夫妻俩。夫妻俩一起来到彩石坠落的地方献上贡品,烧香,叩头以示对彩石的感谢,到了年末喜得了一对龙凤胎。
从那以后,夫妻二人每年的农历二月八日都会来到彩石面前敬献贡品,烧香,叩头,祈福。附近的人们听说了这件事后都慕名而来,都想看看这奇妙的彩石,夫妻俩还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毕摩给彩石取名。老毕摩说:“肯定是天神显灵,祖先保佑,才掉下彩石”。于是,老者就给彩石取名为“观音老母”(“老母”,音译,彝语为石头之意)。因掉下彩石的那天刚好是农历二月八号,于是每逢这一天,附近的村民们都络绎不绝的来到神石前敬献贡物,烧香,叩头来求子,求福,求丰收。后来前来祈福的越来越多,人们便在那谷底溪边相互分享自己带来的食物,载歌载舞,歌颂神石的恩泽。于是,“二月八”的花山节(花山节在当地叫花街)民俗活动便由此开始了”,动人的故事也因此流传了下来。一直以来,“二月八”花山节都在“老赵毛”(彝语地名)举行。小时候去赶“二月八”花山节,花生糖是少不了的,每年去赶“二月八”,大人们总要买很多的花生糖回家给孩子,嘴馋的小孩吃多了花生糖牙床都会黑乎乎的。至今赶“二月八”花街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二月八”花山节活动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每年都是非常热闹,活动内容也非常丰富。记得有一年,我和爸妈一起去“老赵毛”赶“二月八”花山节,才到那里就看见有人在酗酒滋事,我们也就早早的回家了。再到后来放假回家时听村里人说“二月八”花山活动已经停止举办了,因为外地人和本地人在那天酗酒后发生冲突,给其他人带来安全隐患。“二月八”花山节活动就这样停息了很多年。后来,渐渐的人们又开始怀念“二月八”花山活动了,就想着把这个活动重新搞起来。鉴于距离较远,山路崎岖难行,机动车也不能到达,于是就将场地搬到我们村的会议室旁边,因为这里地势平坦,交通方便,离村子近,外人不敢来生事。于是,“二月八”再次燃起了她的火把,到如今她已是故乡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节日。
二月八民俗节
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是谁在下一刻呼唤我。历史是一条线,是一道发展的轨迹,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洒胶泥”历史的创造者,都在讲述着一代代难忘的故事。历史是有生命的,而历史的故事也总是令人敬畏。据说我的祖先——陆氏家族,最初并不是居住在“洒胶泥”,而是在遥远的南京。后经战乱,生存环境恶劣,于是他们便开始从南京出发,带着家族一路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到达我们如今的县城——武定县,在狮子山麓定居了下来,在那生活了很久。后来由于社会动荡又从武定搬出,来到隶属武定的乡镇——猫街,在现如今猫街中学附近的“怒作坎”定居,这时陆氏这个大家族真正定居了下来。后来,我的祖先(陆氏家族中的一个儿子)便从大家族中脱离出来,独自带着妻儿来到如今我们居住的这片土地上生活。“洒胶泥”的陆家开便从这里开始发展了起来,经过一代代的繁衍生息,开拓发展,逐渐发展成一个小寨子。自此,“洒胶泥”村庄开始形成了,“洒胶泥”的故事,也由此展开了序幕。时光在流逝,历史在演变着,家族也在不断壮大,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普姓,李姓,毕姓等几大家族也陆续迁入,据说普姓是从四川大凉山那边迁过来的,不过个中详情还有待考证。后来一代代的青年男女与本村或邻村的青年男女相互结婚生子,村庄进一步扩大了,如今“洒胶泥”已是陆姓、普姓、李姓、毕姓等几大家族共同生活的大村庄。村里一片祥和,历经时间的沉淀,红彝淳朴的风情并未消逝,在新时代下仍留存着古朴的民族风韵。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听爷爷说他们小时候的故事,那时的我总用21世纪的眼光去看他们的童年,总想着怎么可能呢?都是传说吧。但后来我慢慢逐渐明白了,原来历史是存在的,那古老的遗迹还在,爷爷说的故事是真的。在我爷爷家附近,留存着一座小炮楼,四面留着枪口,我妈妈告诉我那是专门用来防御土匪的。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奋高谷”、“波亨”(彝语中当地的地名)一带盘踞着大量的土匪,活动十分猖獗,听老人说土匪有两个营的兵力,他们还有机枪,随时抢劫去马街(现在的元谋县元马镇一带)、老城赶街的村民的财物,经常衣衫不整斜挎着枪支四处晃荡,总是到处抢掠周围村寨的食物还有牲畜,“洒胶泥”也没能幸免。土匪常常会大白天来山上抢夺族人的牲畜,觊觎村里年轻貌美的姑娘。族人们为自保于是就建了这个炮楼,每天都安排人在炮楼上巡逻。炮楼刚建起来时,土匪们都不以为然,依然来抢村民们的粮食和牲畜,族人们只好躲进了炮楼里,等周围村民的食物都抢完了,土匪就来到炮楼前继续前进着。在危急时刻族人们同仇敌忾,手持弓箭,火药枪一口气打死了好几个土匪,残匪也便落荒而逃。自此,土匪来抢东西也都绕道而行,不敢再来“洒胶泥”横行了。炮楼的建成保卫了一村人的安全,如今仍然屹立不倒,这是先辈们为保卫家园,与土匪斗智斗勇的见证 。
特色农产品
历史的车轮在滚滚的向前推进着,新中国成立了,人们获得了解放,翻身成了国家的主人。在1952年的时候全国掀起了大剿匪运动,在新政府的号召下,“洒胶泥”及其周边的村民出人出力成立了以李荣堂等为代表的专门打击土匪的“保山大队”。队伍经过短期的训练后,补充了些枪支弹药,在当地政府派出部队的有力策应下,到了赶马街的那天由队伍中挑选出的精干小分队化装成赶街的山民,背着货物让土匪来抢劫,他们混进了土匪的老巢,其余队伍占据有利地形里应外合一举端掉了匪窝,不久残匪也被肃清了,村民们终于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再到后来推行了人民公社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力得到了更大的发展,村民们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辛勤劳作,努力开拓,想方设法改善家乡的生活条件。为了解决村庄饮水难的问题父辈们曾组织人力沿着山岭去到七八公里山外的“小路箐”引水,历经数月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了一条水渠,水渠已经挖通了大半,可这一做法却遭到周边村寨的反对,为了避免引发冲突只好作罢,至今那修水渠的遗迹还在。就这样村民们的生活一天天变得更好,直到如今的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彝族女孩,能在这美丽的大学校园里接受现代化的高等教育,这是先辈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我有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
而今,在中国梦的征程中,“洒胶泥”仍然用她的脚步,守望着历史,不忘初心继续紧追着现代化发展的步伐。从曾祖父到祖父、到爸爸再到我,历经时代的洗礼,进入21世纪以来,故乡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破旧的土掌房到崭新的瓦房,如今却已是具有时代气息的红砖瓷瓦的小洋房,村庄的样貌俨然成了乡村小别墅,缩小了与城市间的差距。新鲜的空气,无公害的绿色疏菜滋养着淳朴的人们。在时代的推动下,新旧得到了融合,思想得到了解放,越来越多的优秀儿女外出求学,在外发展。在政府的扶持下基础设施建设得到了改善,乡村道路全面硬化,村子不再封闭,方便了人们之间的来往,太阳能路灯,崭新的会议室和篮球场让这个古老而美丽的村庄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洒胶泥”以她特有的新面貌展现出了一个在新农村建设下的美丽乡村。
喜宴上漂亮的纳苏姑娘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此刻的故乡应该是格外寂静的,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睡去,猪牛羊马鸡鸭鹅们都做起了美梦,可能唯有门前的大黄狗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哦,对了,还有我,这个远离故乡在外求学的思乡人此刻正伏案疾笔,思绪万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管走到了那,我始终忘不了养育我的那一方热土,我思念着我的亲人,我热爱着我的文化。她像一条脐带,是剪不断的血脉深情,她像一粒饱满的种子,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在我的心底里生根发芽了。每一次在梦里,我站在故乡的山顶,眺望着远方,我的梦想也就开始了,因为站的高方能看得远,因为生于大山我才比别人更坚韧更勇敢,因为山路弯弯我才知道追梦路上没有坦途,才更能体会到只有不停的奔跑,不断的努力才能改变命运。我爱我的故乡—“洒胶泥”,她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是我魂牵梦萦的心灵港湾。
后记:“洒胶泥”是一个美丽的红彝村寨,位于武定和元谋两县交界,永武高速公路在西北面山脚的深涧中穿峡而过,那里群山环绕,风光迥异,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民族文化底蕴浓厚。小作者正是土生土长的“洒胶泥”女大学生,现就读于云南民族大学,作为一名年轻红彝才俊,她在空余时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聪明才智为我们谱写了这样一篇壮美的华章。她深爱着自己的民族文化,积极投身到民族文化的研究、弘扬、挖掘工作中,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我相信在我们广大优秀红彝儿女的努力下,我们的红彝文化一定能长久传承下去,绽放出新的光芒!
编辑修改:李浩忠、李成龙
故事情节提供:李福东
同时,在此感谢所有给予指导的学友、同胞、长辈!
来源:红色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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